庄严的大殿之上,聂浪正襟危坐,数十教众分列两侧,肃穆而立,两位坛主已治疗妥当并立于教主身侧,金靖羽依然愤愤不平的跟在叔叔身边,一心想着替叔叔讨回公道。
聂浪当着众人的面,对面前一人缓缓道:“这一次,本座真的对你很失望,若不罚你,实在难以服众。”
人群之中,玄雀静静的跪在教主脚下,始终面目淡然,心态静如止水,早已做好承受一切刑罚的准备,甚至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属下知罪,认罚。”
聂浪对他这过分的镇定并不满意,而是希望他能够做出解释,质问道:“到底为什么!”
玄雀道:“属下无话可说。”
聂浪得不到他满意的答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好啊……你如今翅膀硬了,连我也已管不了你了。”
玄雀抬眸看向教主,目光微荡透出几分歉疚,垂首道:“教主……属下愧对教主,请教主赐罪。”
厉星痕看着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着实心急如焚:“你呀,你就服个软,跟教主解释解释,教主定会从轻发落的。”
玄雀淡然道:“厉兄,我知你一番好意,但我违抗教主之命,实属罪有应得,你不必再劝。”
聂浪握紧拳头,目光透出怒火:“既然你执意不悔,就别怪本座对你不留情面!”
教主一放话,两名弟子举着粗如儿臂的铁棍向玄雀及近。
厉星痕见状急的不知所措,劝不动倔脾气的玄雀,只得继续向教主求情,躬身抱拳道:“教主!求您网开一面!”
聂浪隐忍着怒意,再次向玄雀质问一遍:“事已至此,你当真无话可说?”
玄雀道:“属下认罚。”
此情此景,众人皆知,但凡他玄右使稍微服软,以教主对他的偏爱,定可让他免去皮肉之刑,然而这个冷面无情的玄右使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眼看着乱棍在教主一声令下,当机立断的落在玄雀背上,他却始终腰杆挺直,一动不动,认打认罚,直到口中溢出一股鲜血,却自始至终未发一声。
厉星痕还在锲而不舍的为他请命:“教主!教主!不能再打了啊!”
聂浪厉喝道:“你再多言!再加二十棍!”吓得他赶忙闭嘴。
殿门之外,小梳一直在大呼小叫,急欲冲破守门弟子的阻拦,却被硬生生拦住,一急之下,扳过那人的手臂狠狠一口咬下,咬的泛起血印,那人吃痛不得已松手,被她伺机夺门而入。
小梳冲入殿内,远远望见玄雀正跪在中央,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深衣,显得背影更加纤瘦,漆黑的衣料已隐隐渗透出暗红的血迹,疾呼道:“不要打了!”
聂浪对她视若无睹,目光始终紧盯着玄雀,紧盯着乱棍之下,他那骨子宁折不屈的倔强。
而教主不喊停,行刑弟子也不敢擅自停下,只不过暗地里稍稍减轻了下手力道,显然他们也已对玄雀生出恻隐之心。
小梳一个箭步扎过去,惊慌失措的大喊道:“快停手!不能再打了!哎呀,聂浪!你怎么远近不分!玄雀对你怎么样,你难道不清楚么!你是要把他打死么!”
玄雀此时额头全是冷汗,咬牙道:“谢小姐,此事,你莫要插手!”
小梳忍不住叱责道:“你是不是傻!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凭什么要挨打!”忽然鼓足勇气,奋力推开那即将落下的棍棒,怒喝道:“聂浪!你够了!他这小身子板怎能受得了你这般毒打!”
聂浪看不惯她对教内事务指手画脚,又碍于其父的面子不好发作,索性敛目无视她,对下属吩咐道:“把谢小姐拉开。”
小梳扬声道:“谁敢!我是武林盟主的女儿!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听她一急之下就打出盟主的旗号,聂浪缓缓睁开双眼,沉声道:“此事乃是我教内之事,莫说谢小姐,就算盟主亲自来了,他也无权干涉。”
小梳听他振振有词,气的直跺脚,奈何自己理屈词穷拗不过他,更无法凭武力阻拦,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一急之下,忽然就伏在了玄雀背上,双臂交叉环抱于他颈肩,决定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扛下剩余杖刑,扬言道:“你们要打玄雀,就先把我打死!”
这一幕,在场众人皆瞠目结舌,想不到这堂堂武林盟主的女儿,谢家千金大小姐,竟会为了玄雀不顾一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聂浪震怒,厉星痕惊愕,玄雀更是彻底怔住。
两名行刑弟子也已愣住,不想这位大小姐如此勇敢无畏,手执铁棍僵滞在半空,哪里还忍心再打下去。
玄雀转首看向小梳,惊愕的目光不掩几分焦灼,此刻她的脸庞与自己近在咫尺,可清晰洞彻她眸底的那份坚决,动容道:“谢小姐,你别这样,你的好意玄雀心领了。”
小梳正气凛然的道:“反正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你教主也不行!”忽然抬起头质问行刑弟子:“现在打了多少了!”
那人还未搞清楚状况,吃吃道:“十……十八。”
小梳道:“已经打了十八棍了对吧,好,剩下的十二棍,我来受!”
此话一出,众人皆感到大为不可思议,不久前才经历了凉婵舍身救纹蝶一事,这一回又故幕重演。
玄雀疾声道:“使不得!”
小梳道:“我不管!反正今天这事儿,本少爷管定了!”
玄雀不曾遇过这种状况,难免有些慌乱失措:“你……谢小姐,你不要这样!”
厉星痕小心翼翼瞅着教主,见他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在爆发边缘,当下一个劲儿冲这位大小姐使眼色,示意她别再纠缠,然她却好似浑然不觉,情急之下,蓦地也半跪在地,向教主请命:“请教主开恩!”
聂浪猛的拍案而起,指着他怒喝道:“厉星痕!连你也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厉星痕疾声道:“属下绝无此意!”
玄雀急忙喝道:“厉兄!谢小姐!这三十棍,教主已对我格外开恩,否则远远不止这些,还请你们不要再为难教主了!”
眼下局势一团乱,小梳气急败坏的道:“你,你怎么这么傻呀!”
玄雀道:“厉兄!麻烦你把谢小姐带走!”
“我不!”小梳一听,急忙将双臂收拢的更紧,缠绕住他的脖子坚决不松手,焦急的呼声都已泛着哭腔:“我不走,我不要看到你挨打!”
这一刻,玄雀即使再冷淡,再拒人千里,也终归不是铁石心肠,何况这少女柔软的娇躯此时就贴在自己背上,如此贴近的距离,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的心跳,自己那颗沉寂而冷凝的心也不得不动摇,不得不融化。
在场的不论是聂浪,厉星痕,抑或是普通教众,但凡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来这位谢大小姐对玄右使非比寻常的情谊,唯有玄雀本人后知后觉。
聂浪只怕自己这一心栽培并寄予厚望的心腹,终究也难逃世间儿女情长的牵绊,面对当前复杂的局面,心中感慨万千,缓缓道:“区区三十棍,竟能搞出这么多名堂,看来……你们是真不把我教教规放在眼里。”
话音方落,忽听门外传来一人清朗的话语声:“区区三十棍而已,我来扛。”
只见纹蝶在众目睽睽下走入正殿,凉婵跟在他身后,此番正是闻讯而来,原本只是本教内部处置下属的小事,却因小梳的介入闹的轰轰烈烈,以致难以收场。
聂浪怒视着纹蝶,对他大闹地牢所置的气还未消解,此番他又不请自来插手教内之事,当真是火上浇油,怒斥道:“你还有脸出现在此!本座教训下属,你一个外人有何资格插言!”
纹蝶道:“我的确没资格,但玄雀是因我受罚,我就不能视而不见。”
聂浪冷哼道:“听你的意思,莫非是想替他扛下这三十棍?”
纹蝶道:“别说三十棍了,你就是打我三百棍我都不带喊疼的。”
聂浪见他如此狂妄自大,自大到愚蠢可笑,狂妄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发出一阵轻蔑不屑的耻笑:“哼,口气不小!”
纹蝶丝毫不在意他的蔑视,继续放话:“不信你就试试,我要喊一个字,以后就管你叫爹。”
“够了!纹蝶,你不要再胡闹了!”玄雀听他越说越离谱,急忙开口将他喝止,虽知他一番好意,却生怕以他轻浮放荡的性子,真的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纹蝶一脸愁容看着他,轻叹道:“你这顿打,挨的不明不白的。”
玄雀不再理会他,对聂浪道:“教主,请继续下令。”
聂浪未曾想到当他有难,竟会有这么多人替他出头,不免有些感慨:“只怕我再打下去,你身边这几个人,都要跟我拼命了。”
纹蝶道:“所有的事皆因我而起,理应由我一人承担。”
聂浪冷笑道:“呵,你这是负荆请罪来了?”
纹蝶当即承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