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高飞,自天空飘零几朵缕淡紫色苇絮,于青阳盯着氤氲消散的碧波上那一轮红日,他徘徊于意识的交接处,无神得游走入这清醒与幻境之彼端的梦中,一切模糊又透明。
在这梦里他可日行万里,也可坐观寒暑交替,他走过深远嵯峨的山川,看荒天古木下鱼跃鸢飞,零雨薄雾中蝉声雁影,唼喋青藻,鹿鸣呦呦。
他也随着枯枝败叶从江飘零,见激流暗波汹涌之中少年儿郎,撑一舴艋小舟逆流而上,网起一尾红鲤。也见高船如楼,丝竹袅袅,其内文人雅客饮酒赏景吟诗以示风骚,载歌曼舞,觥筹交错。
飘上天山,他见罗琦飘香、冰肌玉骨的曼妙仙子在其中戏水、浣纱,清风白袖、飘逸自如的君子踏剑而行,化白虹入云端。飘下江南,他见万里红莲皆似火,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踏入青石雨巷,见戏子顾影自怜,见学子负笈远游。他踏过庭院深深的满园孤寂,走入三朝古都,曲肱而枕,仿佛昨夜依旧,霎时便升起万家灯火,宫内莺歌燕舞,有人醉的狷狂,有人醉的恍惚……
依稀之中,皎月方来,在月影涛声中支起一艘灯船,一旁灯月交辉,它却独自拨开碧水,驶向云遮雾绕的彼岸……
他也走入了风雪,在北国的苍茫之中遇见了她,她独立北国的枯草寒霜之上,静穆远眺,直到如刃的寒风切过了她的青春,她与满头雪色消亡在了这漫天风雪的北风中……
只是最终的一切,他不复沉醉,也难得清醒!
……
意识无神地游走,或许是因果缠绕,他跟随深林溪涧相互打趣,神似青梅竹马却极有仙灵之气的童男童女步入山林古道。
延叶青藤如盘龙附着千阶石路,攀阶而上豁然开朗,万千群峰如石笋伫立,戳破五彩霞云直耸天际,仙鹤盘旋,老树摇曳,不知仙音缭绕,是鹤唳,还是风声。
群峰交汇出百转千回的怒涛,水波潋滟下银光闪闪的群鱼回溯,紫藤、织锦为链穿起近百条垂入云端的白玉板桥,主峰如脊撑起包罗万象,气盖天下的古宗。
随氤氲雾气飘过织锦,踏入主峰才知此间浑然如天地,峰顶涌溅的急湍山水如天幕银河般绵延主峰,飞流直下,横冲直撞行如蛟龙而流入古宗便化清澈涓流,沿途殿阁亭台绵延万户,或居参差狰狞的崖壁,或隐没修兰芝草的群芳之中,泉中岸旁多设千姿百态的文禽走兽之塑,穷奇极胜的怪石幽岩,直叫人流连忘返。
于青阳过虹桥遇一兰亭设有曲水流觞,白衣修士或抚琴奏乐,或依栏作诗,湖中男女携手撑舟,摇扇相望。
兰亭旁蹲坐着容貌整丽的疏阔男儿,起笔静流,以水为布,悄然作画,墨融不散,笔下竟有万里山河流转。
兰亭中坐而不饮的僧侣观山水之变大受裨益,合十道:“挥毫点墨,灵动山水,萦辰公好手笔啊!”
萦辰公凝神落笔,反倒是僧侣低头轻语,声如蚊蝇,“是再下唐突了!”
踏阶复上,路过奇装异服的各方侠客仙子,方要入万花似锦的株园便被三人挡住了去路。
肤如凝脂的女子挽着青衫男子的手侍弄着奇珍异草,笑道“风流倜傥如归尘,岂能不讨女子喜欢?莫不是真被这洞天福地扫去凡世慧根,只求孑然一身?”
白衣男子持礼剑嬉笑道:“哪能呢!”
青衫男子好奇道:“那既然心有所属便快与我们说说是哪位仙子!身在仙家还是俗世?”
白衣男子抬手指天,笑道:“自然是真仙子!”
女子与男子诧异相望,却见白衣男子喃喃道“却也是梦中人”
男子恍惚中刹那惊醒,惹得女子浅笑不止:“看来是梦醒了时,伊人不在啊!”
“是啊!梦醒了无痕。”白衣男子难得魂不守舍般的支手远眺,自坐云巅静思天外人。
于青阳走马观花似的复上再复上,直至深陷竹海,登上崖顶。
寒松下,唇红齿白的童子焚竹煎茶,颇有怨言地嘟嘴摇扇,一旁两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各执棋子,布局如行云流水。
棋盘之外还盘坐着一位老人,絮叨不止却很是威严,于青阳落座与老人对坐考究着棋局。
“老贺!都这个时候了还顾自下棋呢!名门百家汇聚玄门,多是为了三日之后的道术之争,穷理之辩,释禅宗的纳寂老禅早已磨刀霍霍,玉葑谷、齐莼山那几个同气连枝的老师太也不太好对付,道家还会买我玄门三分面子,倒是俗尘名门世家的那些俊彦很是难办,个个头角峥嵘,想必是要难为一番啊!”
“鹭诚啊!不就是小辈之间吐吐唾沫,再打闹一番嘛,较什么劲呐。”老人巧解一手骗招,眉目含笑。
“耐安啊。都是你平日里放纵惯了才叫宗门子弟个个懒散无比,萦辰公多好的苗子,若是加以管教也未尝不可一做那符箓仙人,现在倒好,倾尽朱砂只为红颜眉心一点,俗气。再看看颜卿归尘,游山玩水,留恋世俗,又怎能静心求道,超凡脱俗。此次道术之争你选他为起手真是一道败笔。”
“唉!这修仙求道又怎能如世俗致仕般急功近利。道法自然,修自然而法自然,‘人以枯坐问长生,我以此生得长乐‘说这话的可是咱自家师祖啊!想当年他老人家大彻大悟之后还不是倾尽一身修为换得那浮萍一生,跟他老人家一生坎坷最后葬身山野比起来,暂时的输赢算不得什么,或许辰公说的对,仙途茫茫,人生易逝,一抓一放皆由己念。他想以自己的方法度过一生呢!有他,有画,不慕仙人,不问长生,临终绝笔,长笑此生!”
老人落黑子叹息道“是个好孩子啊!”
“是啊!没什么可惜的了,他结识了宋公明、颜卿归尘、慕送宇、楚霞、龙僧、慕容若海……这些俊彦,又靠画技称雄,世间才情独占三分,乡间俗世据酒一壶,此生何孤之有?”
说着方要下子,棋子已脱手落地,于青阳对面这三个百余岁的老家伙惊愕望天,欲语无言。
“咚!咚!咚!……”
鼓声如雷,自天外天传来,一时间世间所有的生灵皆直视苍天
凄厉的嘶吼咆哮渗入天地,黑气自地面升腾而上,缥缈云间,凝而不散化孽龙云游,群山青葱不复,万物顷刻凋零,隐隐的飘下的血雨刮有阵阵腥风。
鼓声密集,无数裂缝散溢出金光在天空蛛网一样蔓延,无神的于青阳只觉得脑海中的禁锢的自我在一阵翻江倒海的捣鼓下猛地一炸,像是淤泥一样沉积的碎片碰撞地挤出了他的意识,他第一次自主地回望这个世界,随即便被无法读阅的意识碎片冲撞地瘫坐在地,视线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