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像是捅了马蜂窝,有抱被子的,有提着水桶的,还有光着膀子抽烟的,冲斥着各种嬉皮打笑。
江辰扛着行李一间一间扫过,来到了自己的寝室门口。
一个穿得很花样的哥们,背着光坐在靠门的床铺上,一手拿着块小镜片,一手拿着梳子修理着竖成一团火似的头发,时不时偏头得瑟一下。
感觉到光线的变化,那哥们的双手还举在空中,一回头硬是愣了三秒。
“兄弟~!,这总算是放出来了?。”那哥们一个起身,双手一摊做了个迎接动作。
江辰一头雾水,退出二步抬头看了看门牌,没错啊。
那哥们笑弯了腰,放下梳镜,快步上前,拍了下江辰的肩膀,“哈哈,玩笑,玩笑啊,你好,汤铭,艺术系的。”。
汤铭第一眼见到江辰,脑子就冒出了个神奇的画面,大板寸,长的麦黑又线条分明,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蛮劲,提个大铁桶,光脚再扛个大麻袋,换身衣服妥妥的可以演监狱风云了,真他娘的形象。
江辰低头看了下表格,四人一寝,一人和江辰同班,还有二人是外系的。
确认了名字之后,江辰勉强嘿了一下,“江辰,计算机系的。”。
他还是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一下就熟络的感觉。
汤铭倒是自来熟,一点都不见外,主动帮他提过铁桶,“来来来,兄弟你的床铺在这里呐。”。
汤铭熟络地指着2号下铺贴着名字的标签道。
“谢谢。”。
江辰把东西放好后,一屁股就瘫倒在床铺上,顿觉一阵酸爽,看了看屋里陈设,随口问道:“其他同学呢?”。
“嘿,你来的太晚,我们都熟了,看他们兴奋的那样,估计上哪溜达了。”汤铭坐在江辰隔壁的床上,蹭着他那高耸的头发说道。
江辰哦了一下就没再反应,实在不想动了。
汤铭瞄着这家伙这一身行头,实在忍不住,“兄弟这走的是艺术路线?”。
汤铭感觉自己被江辰这超前的造型给挫败了。
江辰被问得想死,蔫气道:“倒霉啊。”。
在汤铭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下,江辰简单的说起了这一天悲惨的经历,只是把打架那一段掐掉了,实在影响不好,有一个人倾听,好像感觉还不错。
原来如此,汤铭哈哈大笑起来,安慰了一下这哥们,不是抢他的光就好。
随后,汤铭从床底下摸出了一双跑鞋,“将就一下,明天再去买一双吧,先看一下合不合脚。”
江辰有点尴尬,不过也不好客气,呆会还要参加班会,确实不太像样,说了句谢谢后试了下,有点比脚,好在能穿进去。
收拾收拾,洗过澡后,已经快6点半了,江辰跟汤铭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因为不熟悉环境,当江辰赶到班上时,已经迟到了十几分钟。
讲台上有同学正在做自我介绍,江辰看到门口一个熟悉的背影后,悄悄转到后门,溜了进去。
让他尴尬的是,后排都满座了。
站在前门右上角的辅导员崔静,看到江辰后,松了口气,头轻轻一偏,示意他赶紧找个位置坐下来。
崔静出了前门,把教室后门给锁了起来。
江辰猫着身子坐到了一个首排靠窗户的位置,他下意识里不喜欢旁边有人,和辅导员也拉开了一间屋子的距离。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讲台上以及接下来各自要上台的紧张准备中,只有少数几个男生向他这边看了看。
要说紧张肯定是有的,但打了个猛架后,江辰觉得自己就像修仙一样通了个瓶颈,啥啥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觉得有些累。
江辰偏着身子有意无意瞄了一下,几乎清一色的童子军,仅夹杂了几个女生,座位也空了几张,看样子自己不是最后一个。
江辰发现一个特点,大家都喜欢往后挤,特别是男生,除了江辰,首排就只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大大方方占据了绝对C位,看来也有爱学习的。
一个接一个上台介绍,几乎千篇一律以“大家好,我叫...”开头,最后每个人都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江辰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因为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一边听,一边总结其他同学的发言。
“大家...好,我叫...黄爱英,山...山西的...”。
江辰被一阵特别凝固的安静给拉回了讲台,一个感觉穿得很热的女生,两只手搓着衣袖,憋红了脸不知道要说什么,连头都快埋到了胸口。
搞得江辰都跟着她在紧张,刚理好的提纲一下忘了大半。
这时有个男生猛不丁点了一句,“家里有矿不?”。
此问一出立马引爆了台下的激情,顿时哄笑一片,有几个男生还竖起大拇指对着那个发问的男生,好像在说兄弟牛逼。
崔静咬着嘴皮强忍笑意,目光则瞪向了那些笑话的男生。
意外的是,女生的节奏倒是中断又重连了,接下来的话让人大跌眼镜,“我...家里没有,不过我们村上有。”。
这下连江辰也忍不住了,抚着额头,心想这女生比自己实在多了。
女生下台后,活络的气氛一直在漫延。
后面上台的,都感觉没那么紧张了,有几个还特别能说,一点都不怵场,侃侃而谈还能调动氛围,十分的自然,江辰是羡慕不巳。
其中有位长头发的女生,名叫苏迪雅,长得清丽不俗,大大方方,来自内蒙古,清了清嗓子,即兴唱了几句她家乡的民谣,逗的大家乐呵乐呵的,男生们个个挤眉弄眼,甚至还有人吹了声口哨。
把氛围推向高潮的是坐在后排、稍微有些斗鸡眼的男生,头发很长,遮住了大部分脸,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紧张,都没轮到他,上一位同学刚落座,他便起身一路快跑,突然一个蹦哒,脚一崴便摔到了台子边上,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连崔静都下意识做出了去扶的动作。
还好没磕到,男生爬起来拍拍手,很淡定道:“台子有点高,一下看花了。”。
说完像女生一样捋了一下半边长发,似乎才想起来正事,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有点内急,马上回来。”又急冲冲跑了出去。
几秒后教室里才笑的东倒西歪,还有不少敲桌子的。
江辰在这活跃的气氛下慢慢放松下来,心情还是不错的,觉得特别有趣。
他突然想起来高中毕业前夕,班主任说过的一番话,现在想来觉得好有道理,他说你们将来走入社会,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是你说的有多好,做的有多好,而是要有比较强烈的反差,这点往往是不经意,但也可以创造,希望对你们有所启发,还举了个很幽默的例子,说你们绝对会记得某个偷过女生内裤的男同学,但也许不会记得这女生是谁了。
此后多年,江辰能印象深刻的同学不多,除了家里没矿的女生,这男生绝对算一个。
当最后一位同学下台后,江辰立马把头低下,埋在桌子上写东西,祈祷没人记起这茬。
然并卵,即使大家都忘了,有一个人绝不会,果然,在江辰低头后不久,教室就安静得有些异常,感觉全班的目光都在某人的带动下向他扫来。
“江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崔静语调稍高,刚才看向他足有十几秒,这家伙居然头都不抬假装没看见,本来对他印象就不佳,这下更加有些不满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江辰起身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摸了摸寸头,“老师不好意思,我刚在作笔记,以为没轮到我。”。
不少同学都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目光在江辰和辅导员的身上掠过,头一天连辅导员都叫得出这家伙的名字,里面有故事啊。
江辰假模假样放下笔头,其实纸上就几个鬼画符。
上了讲台的江辰,还没找到节奏,沉默了三秒才道:“大家巳经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就不说了,哦对了,大家晚上好,很高兴认识你们。”。
本想就此下台算了,看着台下一个个等菜出锅的表情,好像是短了点,“身高178,体重120,本省人,和曾国潘同乡,家里没矿,没有什么特长,也没什么兴趣爱好,还有...”。
台下闷笑如雷,哥们说相声呐。
“比如,说说你的家乡,或者一些特别的事情,表演段子什么也可以。”崔静看他一点点像挤牙膏似的,实在为他捏了一把汗,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
江辰倒是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句,然后道:“在我的家乡,有三月三蕨开摊一说,一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会进山,山里长满了各种花草和野果,如燕山红,老虎花,藤里子,蕨菜,漂亮好玩的很,我也出生在三月,辰代表冬去春来,万物欣欣向荣之景象,是我爷爷取的...”。
江辰一说到家乡,话就多了,也顺了。
台下听的津津有味,特别当他说到黄鳝满田跑捉了还可以卖钱的时候都大笑不已,也有不少深以为然附和的,崔静也没有去打断,眼角含笑,这家伙一个屁都打不响,有了话匣子居然锁不上了。
估计是她有史以来听过的最长一次自我介绍,觉得十分有趣,说的她都在想,下次春游去乡下也不错。
江辰自己都没发觉,进入了完全忘我的状态,口干舌燥后才回过神来,摸着寸头说了一句谢谢就准备下台,有个男生起哄道,大王留名啊。
江辰憨憨转身,拿上粉笔,看到满屏的名字,都没地方了,只得掂起脚尖,在最上方快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连他都有些意外,刚写完,台下立马响起了一阵我靠的声音,还有女生信誓旦旦说绝对练过。
整个黑板上,在那些青涩得如蚯蚓爬爬的签名映衬下,二字显得那么的鹤立鸡群。
江如流水辰如风,尤其最后那一笔就像放飞自我后回头渺视,含蓄中透着霸气。
江辰愣愣的看了一下,正常啊,哪不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