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头,对不住......我俩给您惹麻烦了......”
院里,陶苏低头道歉,脸上都是落寞。
“嗨!什么麻烦,该道歉的可不是你,你为他又挨刀又折手的......”俞子将还没讲话,倒是白堂先说了,边说边给陶苏上药包扎。
见着俞子将不说话,林客南接话:“小陶呐,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还得多些心眼,镖头和封镖师这次为你们出头,可是担待不小啊!”
“陶苏、陶九担待便少了么?”这是殷涛一句回呛,平日里他说话越发少了,这下却不知为何来了这样一句。
“是,是,殷哥儿说的也对!”林客南倒也不恼,笑着朝殷涛点头。
“你等何必这般消沉,往后再遇到这事,莫要自己吃亏受气,你等既是我兄弟,也算我半个徒弟,万事有我给你们撑腰!”这种话自然是封王江说的,说罢还斜瞅了林河南一眼,眼中不屑很明显。
“是,是,封镖师说的是.....”林客南讪笑。
“好了,方才你等也已知晓,今日之事算是得罪死了俞祖莲一众,往后行事你等自小心谨慎。如今,我等面上不得不靠拢俞祖芝,但是诸位切记死了,我等合则利,信则益,不给我找麻烦这话也只一半对了,应当是不给咱们找麻烦。”
俞子将交代一番,看着陶苏、陶九还是低落,又鼓气道:“不过人在江湖,哪里避得开这些烦心事。你俩也不必自责,封镖师说的好,万事有我,有我们。”
“对对对,你这样可不好了,平日里的笑多有意思。”白堂给陶苏的绷带扎上蝴蝶结,又自怀里掏出一卷黑中透玄的链绳,捧给陶苏道:“大个儿不懂事弄坏了你的兵器,这个送给你消消气。”
陶苏讶然,陶九盯住了白堂,其余众人在三人间打量,封王江还多瞅了几眼白堂的链子。
“看我干嘛?擦你的药去!”白堂唬一句,扔给陶九一瓶伤药。
“别多意,只是小礼物,大家都有。”白堂把链子塞给陶苏,然后掏出些小香囊拍在桌上。
“这是我配的药,可以掩盖住地髓的气味,如若不想像那商良一样被高手闻出味来,就随身带着吧。”
言罢,桌上就空了,众人还七嘴八舌的为白堂说些好话,让陶苏把那“小礼物”收起来。陶苏只好从善如流,陶九一脸郁闷。
“好了,饭间俞祖芝邀我一同走镖,都是鸡鸣镖里的大活计,我答应了。明日起诸位轮流随我上路,守家的好好练功,也多与亲近的镖队打好关系,还得尽力避着俞祖莲这边的麻烦。此外最最重要的便是商庄那里,若是到时间了我等不回,守家的就去商庄拿药。”
俞子将交代一番,便让众人散了。
封王江进屋静坐,这是俞子将请他回来暂住,说是为防意外事端,需要他这个高手坐镇,他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便欣然应允了。轻轻抽出“龙行”剑,封王江摩挲着剑刃,光下长剑透出玄色。
“这白堂真是豪奢,做大夫的这么赚钱?”
青山隐隐水迢迢,夏去秋来草未凋。
残阳暮暮月朝朝,风走雨往人不消。
镖路往来不歇,日落月升便是三月。
俞子将收功睁眼,正盘腿坐于柳上。头上明月当空,身周柳条轻摇,透过驳乱的枝丫,能看见前院灯火辉耀,把盏说笑,很是热闹。
不过热闹是他们的,我除了练功,什么也没有。无法,小命最重要。
这三个月来,俞子将与俞祖芝等镖队一同行镖,山南道约莫走了个纵横,道外风景也看了不少。
镖旗一展,快马一鞭,镖的是世家门派的大货,走的是宽阔平坦的大道,饮酒唱喏的皆是大侠,迎来送往的都是大豪。
若是他还叫姜子瑜,这鲜衣怒马,放纵遒刀的生活,不正是梦中憧憬的江湖快意么。只是少了些毛贼喽啰来彰显镖客们的神武,或会教当年的他有所遗憾。
不过如今的俞子将倒是很满意这平顺。俞家大少的镖队,莫说山匪路霸、江洋大盗,就是山鸡野狗也是闻声让道,望而避之。这也让俞子将深切感到,大树底下真是好乘凉,跟着走走看看,就有大把的银子拿来买药。
其间倒也有他不喜的地方,白日像是走马旅游,晚上则有各地的豪强侠客宴请攀交,换做大半年前,姜子瑜也会乐在其中,如今嘛......人真是善变。
所以俞子将主动请了守夜的活计,腾出白日行路不能练功的时间睡觉,一路来都是朝练太阳,夜练太阴,马上琢磨着九日、九月招式,歇脚便站桩熬炼精体。
一趟镖完,赏银都换做功药,再加上商庄处三次拿来的地髓,什么叫士别三月当刮目相看?
除了身无分文这一点还是不变,看武功的话......俞子将跃下树来,想着要不要来个倒拔垂杨柳试试功进?
“俞镖头,俞少让小的来送些功药与您尝尝,是此地奉上的特产......”
俞子将开门接了,闻闻气味,真是好药,这一碗怎么地也该值十几两银子。俞子将满意一笑,侧耳去听,隔着一个院子两堵墙,他仍能听到俞祖芝院里传来银钩舞动的声响,很清晰。
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也是厉害,夜夜大醉后还能练功不辍,这可比从前只会臆想的自己强得多了。
三个月来,他对俞祖芝也有不小的改观。这个大鼻孔为人倨傲,小聪明倒也多,而且是个亲者尤亲,憎者尤恶的性子,若是往后坐上俞家主位,或也是个顺其者昌,逆其者亡的枭雄。他跟着俞祖芝别的不说,镖路上得了些好处,他也会跟着分得些实惠。
比如眼下这碗药。趁着晚上没人看见,俞子将把功药倒入个水囊,摇一摇,可攒了不少。
这些药都是增长内气用的,他眼下不敢多喝,就都留了换钱,再去买壮体的药。因为担着走火入魔的风险,练气一道他不敢急功过快,只是例行功事,由得阴阳双气自然增长,多把时间与钱财砸在了炼体之上。
“不知地髓还能挖多久,若够挖个一年半载,这条命该是保住了......或者还有个法子......”
“两个月前,白堂去了商庄回来,带来的消息可是大大不好,只是这许久都没多的动静,也不知道十二地君在搞什么鬼......”
“或许是我安排众人两头分开以备意外的办法有效果了,其等顾忌暴露便迟迟不敢下手,看来我跟着俞祖芝走镖是走对了......”
“我现下缺的是时间,若再给我两三月,这便有了底气,风险就成了机会......这走镖一月,抠抠搜搜地也就攒得下百十两,于我个镖头是多了,于我的命可是不多,何况那地髓有钱也买不到......”
“此等是长远打算,眼下要到四方门大比了,以我之功进,可以争一争行走的位子,成了又得增进账......”
“没想才去半年,我便有机会追上那‘鬼影子’吴浪,当初可是望尘莫及呐......”
“当初萍水相逢,也不知妙雪现下如何......我想她干嘛,看来练功的时间还是不够满呐......”
“今晚的月亮又圆了......”
明月下,镖路上,俞子将对月抱桩,心中无限思量......
柳树,留树,留不住人,更留不住行路的镖客。
俞子将众回路将尽,四方镇遥遥在望。
“哈哈哈哈!镖头,又是一路平顺呀!”林客南打马凑到俞子将旁表达着欣喜。
俞子将也是心头舒畅,不知不觉,那个四方镖局的院子,让他有了些飞鸟归巢的温暖。
左右看看无人注意,俞子将自包袱里掏出个水囊扔去道:“老规矩,六折,三十六两二钱零十七个铜子。”
林客南接过,先是抱歉一笑,然后拔开仔细嗅了嗅,方开始砍价:“老儿的穷苦镖头不是不知道,抹个零,三十两呗。”
“这么大个镖师,计较这六七两银子?丢人!三十六两二钱!”
“镖头您不也斤斤......咳咳,我是说这药放太久了,三十一两吧......”
“这仨月跟着我盆满钵满了吧?还差这点......”
两人一顿互砍,敲定了买卖。
这私下的交易两人做了好几次了,都是俞子将从俞祖芝的赏赐里攒出来的。本来是想卖给封王江,定然是有好价钱,可惜堂堂封大公子,不屑这等二手礼,其他人又没钱买,只能折价给林客南,蚂蚱好歹也是肉呢。
“俞老弟这是在忙啥呢?这是啥?”俞祖芝突然跑过来搭话。
“是路上买的酒,给家里带些外地风味。俞兄是有什么吩咐?”
俞祖芝哈哈笑起来,很是高兴道:“白堂诚不我欺,我要当爹了!”
俞子将脸皮扯了扯,贺道:“恭喜恭喜!”
“所以我得去西边了,云岭分号,俞祖莲则来四方镇。你知道的,咱压住了她,长辈们也得给她些好处安慰一番。”俞祖芝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着。
“你可以收拾了东西,过几日就随我走吧。”
俞子将心下一跳,这个可不行,虽说跟着俞大少吃香喝辣,但是地髓在此,他怎么能走。
“那个......俞兄见谅,或许再过不久我得回家省亲了,若是这会儿去了西边,再回家不得半年过去。过得几月,我自当去投奔俞兄!”俞子将尽力放低姿态,可不能惹恼了这大树。
俞祖芝倒无不可,只提醒道:“无妨,不过俞祖莲来这里做大镖头,你可得上心提防,我离着老远可不能随时护着你了。”
俞子将默默叹气,怎么觉着,好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