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已然元气大伤,是闯不进那寝殿了。他不甘心一般抹去唇边的血,回身看向挽歌,眼底闪过一丝杀气,内侍挥动着拂尘,便是一股热浪向挽歌袭来,挽歌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痛,已经强撑不住。
内侍没有收手的意思,他那招式带出阵阵寒风,惊扰了远处一树残花,挽歌虽然疼得肝肠寸断,可还是屏息静气,生怕小师父会因此受影响。只是无殇剑还深深嵌入青苔中,挽歌现在手无寸铁,没有无殇剑的帮扶。连抵挡都成了奢望。
挽歌白衣带血,虚弱得像一片只会在萧瑟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
还没等来内侍最致命的一击,挽歌已经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像是个剔了竹骨的纸鸢,势不可挡地消逝在秋日的寒。
挽歌的视线逐渐模糊,可在见到小师父的那一刻,又仿佛所有疼痛,都与自己无关了,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能微微挑起嘴角,仿佛抵不过疲倦,缓缓合上眼。
玄机从容走出,侧目看向内侍,内侍刚刚受了玄机一招,几乎是功力尽损,可他眼底写着倔强与愤恨,
玄机抬头看向天边的淡云,漫不经心一般说道
“猫妖没死,她有话跟你说,还在等着你。”
内侍闻言,敛去了眼底的恨意,匆忙起身奔向寝殿。
皇上听闻太后供养的妖猫已经修为尽损,害不了人了,马上领着众人扮演孝子贤孙前去太后寝殿探望,太医院也传来阵阵捣药声,跟着忙活起来。
整个皇宫又恢复生气。
挽歌被送到了一处偏殿,玄机并没有麻烦太医院那些忙着给太后调理讨赏的太医。亲自给挽歌治伤。挽歌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玄机为她渡了修为后,这丫头就精神起来。可是刚有点儿精气神,那边传来旨意,太后想要见一见高僧。
玄机没有应答,只说许姑娘受伤,需要疗养,不便见人。
这样,不会被认为是怠慢君主吗?挽歌心下有些担心,小师父果然不怎么下山,也不知道这宫里规矩繁多,这样直爽,是会得罪人的。
挽歌的担心却是多余的,非但没人怪罪,倒是老太后听闻恩人为了驱邪受了伤重伤,急得只捶床,命人赏了百两黄金,还觉得不够,扶着个丫环,颤巍巍就往挽歌所在的偏殿赶。陛下也拗不过她,只能备好轿辇,一簇人跟在后头,好不壮观。
挽歌最先接收的是那一百两黄金,那送礼的内侍特意嘱咐说,这些黄金是给许姑娘的,会另备厚礼给高僧。
这意外之财来得恰到好处,挽歌见到那模样喜人的黄橙橙的金子,早就掩藏不住内心窃喜,几日以来的不快一扫而光。
挽歌本来还不太好意思,她探寻一般,挑了一块掂量着,感受着这块金子的重量,脑子里却为以后的出路盘算好了。
先给舅舅备一份厚礼,剩下的置办一处宅子,要是有本事行走江湖自然最好,实在没本事,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置下来,不用担心连累谁,也不至于风雨飘零。
“小师父,无功不受禄,我就拿一块,就拿一块。”
挽歌的白日梦做够了,准确来说是给自己笑醒的,她望向玄机的目光里,写着纯粹与澄澈,怎么都看不出是个贪财的。
“还疼吗?”玄机敛眉,轻声细语地问着,好像怕声音会惊扰到挽歌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口。
“不疼不疼。”挽歌回答得很是干脆轻快,连声音都是欢愉的。
一提到疼,挽歌才想到自己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沉寂已久的好奇心也因此被勾起来了。
“小师父,你说,那个内侍火急火燎玩命一样往寝殿里冲,图什么啊?”
“这,我倒是不知道。”玄机沉吟片刻,又改口说
“或许,那寝殿里,有他记挂的人吧。”
“小师父,依我看,那个内侍许是看上了猫妖,才连命都不要了,也真是好身手,可惜了。”
挽歌把玩着黄金,以后的日子有了奔头,心情大好啊。
这样的高兴劲儿,一直持续到了太后驾到的时候。
太后这脸色也从刚才的死人般的惨白中恢复过来,笑起来慈祥的很,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为了争宠拿血养妖精的狠角色。
挽歌怎么都料想不到这老太后的身板这么好,刚才还缠绵病榻,这么一会儿就能走动了。
挽歌想要请安,却被太后扶住,太后上下打量挽歌几眼,赞叹道
“这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样大的本事,那么多的道士对那孽畜都束手无策,这小姑娘却有本事降伏,哀家今日也算是相信,后生可畏了。”
什么本事,被你家内侍打吐血的本事吗?
“姑娘是在哪里修行?”皇后幽幽问道。
修行?怎么好像越扯越远了,挽歌赶紧摆摆手,
“都是玄机师父的功劳,我没有帮上什么忙的。”
“陛下,已经抓到了福德。”
门外一声平静的传话,打破了屋内其乐融融的表象。
皇上皱了皱眉,冷冷吩咐道“让他进来。”
福德被粗暴地推搡进屋内,他身不由己被按着跪在地上,却不屈地抬起头,环顾四周,那双眼睛似乎承载着一片波涛汹涌。脸颊处几道血印子隐约可见,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阴沉的脸让人周身清冷。挽歌一下子站直了身子,胳膊好像还在隐隐作痛。
这,竟是那个功夫了得和自己交手的内侍。
玄机发现了挽歌的微妙变化,他走到挽歌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皇后见到福德跪在地上,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陛下,你这是何故,福德这孩子怎么了。”
皇上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你还在明知故问。朕还说,哪个姑姑愿意送自家侄子做宦官,你让他进宫,这是早就打好了盘算。”
“陛下这是何意,臣妾惶恐。”
皇上指了指还被按在地上的福德,却始终瞪着皇后
“好,你还在装糊涂,那就麻烦小师父告诉大家,朕,为何要抓他。”
挽歌从这三言两语中听出了不寻常,皇上和皇后不和,想必是借这个什么福德内侍来打压皇后。虽然,这样的热闹,她很爱看,可是让小师父跟着趟浑水,挽歌一点儿都不情愿。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和姑母无关。”
这福德还挺有骨气,马上替皇后撇清关系
“若不是你们赶尽杀绝,事情也不会到这般地步。”福德还是铮铮烈骨,难以掩藏的气愤,让他肩头不住地抖着。
“皇帝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哀家都快给他闹糊涂了。”太后看看皇上,又看看皇后。
太后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却惹怒了福德,他挣扎着站起身来,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太后吞噬,太后被他那凶狠的目光吓到,颤颤巍巍直往后退。
陛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福德。可福德早已不受控制,他又挥出那拂尘,正要施展法术,玄机见状,一面护住挽歌,一面从挽歌发间,拔下一支银簪,随手一扔,那银簪打在福德的手上,福德手腕一抖,拂尘在仓皇间掉落,众人因此免于一劫。
“你现在修为耗尽,就不要再多此一举了。你若是把事情说明白,兴许,还可以保你心上人一命。”
福德又被人按回原处,他怀疑地看着玄机,又扫视着众人,迟迟不肯开口。
“你就说吧,为何明知玄机师父在降妖,旁人不得入内,你却非要闯入,阻止小师父降妖。小师父言而有信,你把事情说明白了,兴许你的心上人,还有得救。”
挽歌实在是太好奇了,如果这内侍的故事可以避开帝后争执,那就再好不过了。
陛下也挥退众多皇子公主,屋子里一下子敞亮多了。
福德将眼底的凶狠微微收敛,
“那年,我十六岁,入了宫,成了内侍。我是个私生子,出身卑微,不受待见,刚入宫就受人欺负,就连吃个饱饭都是奢望。”
“直到有一天,我被总管公公一顿责打,险些丢了性命。是千羽救了我。那时的我,还不知千羽是一只猫妖,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小姑娘,除了貌美一些,和宫里其他宫人没有什么区别。后来才知道,她为了救我,耗费了半生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