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睡得其实还不错。梦里,那白狐儿追着我跑,又好像是它只是睁着两只蓝宝石般的眼睛看着我,猫胡子上挂着别样的微笑。不要问我猫胡子上怎么挂微笑,因为我也不知道,做梦就是这样,可以完全不遵照逻辑和道理来。
当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夏染那张笑靥如花般的脸。
夏染真是喜欢笑啊,仿佛一点烦恼都没有,可见跟在慕容熙身边享了不少清福。
我说:“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我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夏染笑嘻嘻:“回二公子话,您天真无邪,毫无瑕疵,在我们眼里是一点需要遮掩的东西也没有。不过,公子,您还算与我们二少奶奶洞房了呢。流程上还算是比较完整的,就是你们悄悄地,少了闹洞房这个环节。”
我顺着夏染的目光转头去看,这白狐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我的床,现在正睡得香呢,打着小呼噜。
我赶忙轻轻地摇摇手,“嘘”一声,小声道:“哎,你这丫头,它一只猫儿,我怎么可能跟它洞房,我和它之间绝对是清白的,你可别乱说话,否则我拔了你的舌头!再说了,我连它公母都不知道,嗯?对啊,这白狐儿是公的还是母的?”
这下子,可把夏染逗得捂着嘴笑,都笑得弯腰了,头上的花钗也随着抖动。我盯着她笑,把牙齿咬得咯吱响。
好一会儿,夏染才直起腰道:“公子,你可真好玩儿,以后我在您和二少奶奶身边服侍,一定也非常开心。嗯,这白狐儿,是只母猫儿。”
我点一点头道:“这还好,母猫儿好。这一想到我媳妇儿以前与别的男性朝夕相对卿卿我我,我心里就会难受得紧,哪怕是只公猫。”
“哎呀,”夏染小声嗔怪一声,道:“公子,想什么呢?一点都不大度,连猫儿的醋都吃,真是胃口好得很!既然胃口这么好,那赶紧起床更衣,吃饱喝足,今儿个,公子便要远行江湖,去寻找二少奶奶的踪迹了。估计二少奶奶也在哪里等您,望眼欲床了呢。”
我坐起身来,伸个懒腰,用手遮住嘴,打个呵欠,随即用手抹了抹眼角。
夏染正回头朝门外喊:“唐茉,覃茉,你俩快进来,公子起床了。”
我随手把抠下来的眼屎往被子上一抹,不露痕迹。唐茉与覃茉便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了,这两个丫头一看就没有夏染的面皮厚,还低眉顺眼的了,脸蛋儿带点儿红。
我其实是一个手脚健全、心智健康的人,没有必要连洗脸梳头、端茶倒水等小事情都要丫头们来做,我得时时锻炼自己的动手能力,便开口道:“你俩把东西放那里,我自己来。我知道你们闲不住,这样,帮我整理一下行李,你们知道的,我将要远行!”
一说到我要远行这个事情,屋子里的气氛好像又不是那么快乐了。其实,我媳妇儿慕容熙被绑,下落不明,整个慕容家的人都知道,接到命令出去寻找的人十分卖力,而只能在家等消息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都在内心里默默为慕容熙祈福。毕竟,这位二小姐,对待他们这些丫头老妈子,门童园艺大叔都是极温和的。虽然内心都渴望平安无事,但是前途未卜!
丫头们没有那天般的活泼调皮,皆是默默地做着手里的事情,空气满满的都是离别的味道。
我端过漱口水,吸一大口,发现腮帮子被撑得酸痛,又吐一点出来在杯子里,然后把漱口水包在嘴里,使劲的甩头,使得漱口水能够顺利冲击到我口腔的任何一个部位,达到彻底清洁的目的。由于甩头过于使劲,我脚下有点虚浮,甚至还踉跄了两步,嗯,头有点昏。我把漱口水吐回到杯子,用手捂住嘴,呵一口气,嗯,口气清新,味道好极了。
然后我弯腰把脸放紧盆子里,睁开眼睛,我能够看见盆底静止不动的鱼儿和水草,再把嘴里的气吐出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嘴里的气吐完了,我把脸拿出来,吸一口气,又放进去,吐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再来一次,我便故意没吐出声音了,一口气憋在嘴里慢慢用,一点声响也不发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是见我半天没动静,终于吸引了丫头们的注意力,她们看见我脸埋在盆里,双手僵硬地撑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像是被淹死了一样。
真的难以想象,堂堂武林副盟主、慕容家新任掌舵人竟然在新婚之夜后的第一个清晨,淹死在自己的洗脸盘里!哈哈,我可不是被淹死了,我是在表演闭气术,假装溺水,逗一逗丫头们,气氛太悲伤一点都不好。
三个丫头忽地围过来,取盆,抬我的头,提我的头发。分工明确,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我本来是计划装死到把她们吓哭出来,可是,头发被使劲往上提着,真的很痛,我绷不住了!
我突然地仰起头来,“噗”地一声,把从盆里包的一口水喷出来。注意,我说的是“喷”出来,刹那间,一朵水雾花在我们头上炸开。我能够感受到水雾轻飘飘降落到我脸上的温柔,好像更有利于皮肤吸收水分了。
三个丫头刚才的焦急一扫而光,瞬间横眉冷对,动作整齐划一,朝我脚上踏了一脚,“哼”一声,然后愤愤不平地转身又各自去做事了。
在她们转身走开的那一霎那,我仿佛看见了她们的眉毛又都舒展开来,对嘛,就需要这种平常心,本公子出马,什么妖魔鬼怪还不是纷纷避退!
接下来我没有再搞怪了,安分的洗漱完毕,穿上夏染准备的衣服。
夏染过来,帮我理一理,口中说道:“公子,老家主已经在祠堂里等着你了,需要在祖宗面前和你辞别。我们这就过去吧。”
我说:“走吧,去和慕容老头儿唠唠嗑。毕竟这一去啊,不知道何时再相见了。”
我看看唐茉、覃茉,她俩安静地收拾着衣物。床上的白狐儿已然醒来,半睁半闭着眼,小手沾着口水在洗脸。
走在慕容家园里小径上,穿过亭台楼阁,还可以看见红色的丝带飘飞,昨日的欢颜笑语还在眼前,却不是昨日的那番光景了。而不知道明天,我又会在哪里。
入得祠堂,慕容长风整个老头儿蜷缩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身上的袍子裹得紧实,放佛今天的早晨特别的冷。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慕容长风跟前,站住了,然后跪下,咚咚咚地先给慕容长风上了三个响头,一点都不含糊。
一旁的小厮奉上热茶,我捧过一盏,缓缓送到慕容长风身前,口中说道:“孙女婿武林部副盟主、慕容家新任家主秋眼公子杨无为给爷爷慕容老头儿请安,祝您老人家福寿安康!”
慕容长风张开眼睛,放出高兴的光芒,脸上浮起笑容,再微微欠一欠身,坐起来一点,伸出手,接过茶盏,吹一口气,抿一口,咂咂嘴,把茶盏递给小厮,才开口道:“你来啦,很孝顺嘛,就是给自己挂那么多头衔干嘛?起来坐吧,一直跪着也不好。”
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把屁股稳稳地放到椅子上,说道:“我之所以给自己挂这么多头衔,是因为我想跪着和您老人家多说说话,如果我嫌麻烦,肯定就是一句‘孙儿给爷爷请安’,完事儿,这才跪这一眨眼,多不孝顺啊。”
“你小子别贫嘴,老夫还不知道你这小机灵鬼,油嘴滑舌啊”慕容长风笑道:“要是你真想跪着和我多说说话,完全可以把给老夫的祝福语多整几句,你这‘福寿安康’四个字就把老夫打发了,难道老夫就不配拥有‘官运亨通、喜气洋洋’?”
“哈哈,爷爷您真是为难我,您知道我学识浅薄,没读过什么书的,这‘福寿安康’我都用了好久了,屡试不爽,您老就将就着享受了,孙儿可是真心实意祝福的。”
我开口道:“要是您实在是想不过去,我这就重新来过,祝福语给您整磅礴大气!”
慕容长风笑着摆摆手,胡子都在一跳一跳地,只听得他道:“罢了罢了,你给老夫请安,老夫已是非常高兴,真是个好孙子。”他顿一下,语气一转:“只是不知道下次你什么时候再给老夫请安啊。”
我一听这话茬子不对,又要往悲伤难过的氛围走,我赶紧插嘴道:“我说慕容老头儿,我要出远门,你都给我准备了些啥?俗话说得好,穷家富路,想来你一定不会亏待我的吧?”
慕容长风闻言,白了我一眼,说道:“你小子真是一点亏都不想吃。你放心,银钱已经命人准备不少,足够你小子大肆挥霍。人手的话,我派十二丁与你同行,今儿个有三丁与你一同出行,其他九丁相会于江湖。马车也俱是上乘,舒适,稳固。另……”
我又打断了慕容老头儿,说道:“爷爷您果然是疼我,但是啊,咱们这是出去解救我媳妇儿,没必要搞这么大排场吧,我们又不是出去开会。照我说,就应该轻装出行,马车什么的就不要了,我又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吃得骑马颠簸的苦。你看,我之前来江南都是骑马来的。”
慕容长风道:“如此也在理,排场越大,越容易走漏风声。便依你所言,一切从简。人手的话,没必要做更改吧?”
我摇摇头,道:“人手也没必要出动这么多,您刚才说的三丁我就不带了。您老人家把内力也传输给了我。那我是希望更多的高手坐镇慕容家,以护卫您的安全。您可是慕容家的中流砥柱啊,我可是希望您这个老头儿长命百岁,将来还抱重孙呢。”
老头子开朗地笑了,说道:“罢了,既然如此,那三丁不带便不带,去江湖里,那九丁会与你来汇合。再说,你这身手,当今江湖里,硬要留下你的人也屈指可数了。不过,夏染,你一定要带上,这是熙儿的贴身丫头,你一个人出远门我不放心,总得人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九丁那几人,可不会照顾人的。”
我看老头子说得坚决,便没再说什么。与慕容老头儿安静地坐了一会了,我终于起身,再次给慕容长风磕头道:“孙儿与爷爷作别,爷爷福寿安康,我们很快就回来的。”说罢,头也不回的走掉。我看见阳光落下来,把我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走到慕容家的大门口,夏染与两匹马已经在大船上等着我。我摸了摸门边的大狮子,一个纵身,落到船上。家丁摇动着船桨。船桨入水呼啦,出水哗啦,带起一串串是水珠。眼看着离慕容家越来越远,隔着厚厚的水烟。我回头,看见夏染静静地站着,眼圈儿红红的。
我叹一口气,说道:“要是舍不得,就别去了吧,送你回去。”
夏染倔声道:“谁舍不得了?”
我笑哈哈,打趣道:“不害臊,竟然心甘情愿跟我去!唐茉、覃茉那几个丫头,不知道还有谁也愿意跟我一起去哦,哈哈!”
但听得“喵”的一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船篷里闪电般地窜出来。
当时我就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