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得阳逸之一袭红衣,长身玉立,头发规矩地束在背上,手里拿了一把折扇,脚下踩了一双精致的靴子,满面春风,嘴角挂着职业微笑。
我很高兴,高兴地蹦起来,朝着阳逸之挥挥手,嘴里喊道:“驸马爷,我来看您了。”
阳逸之似一阵风站在我的面前,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突然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嘴角职业微笑没有了,微微地撇下来,一副哭泣的前奏。
阳逸之吸一口气,眼神真挚地看着我,说道:“杨公子,好久不见,可让我想死了。”
我的心一沉,然后又浮起来,这家伙,以前我在武林部坐班的时候,唯我马首是瞻,对我是毕恭毕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现在被钦点为安靖公主的老公,似乎见了大世面,面对我这个老上司一点也不敬畏了。哼!年轻人就是浮躁得紧,稍微有一点成绩,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我把手指挣出来,也紧紧握住阳逸之,该配合演出的我全力在表演,用颤抖地声音说道:“驸马爷辛苦了,我不在武林部的日子,您独立承担,日理万机,都显得清瘦了,这都是我的错!”
“不,我不辛苦,是秋眼公子您辛苦了,微服私访,跋涉千山万水,风餐露宿,只为当今圣上采集民情,传达圣上的恩情,为圣上分忧。作为圣上的女婿,十分感激您为皇家做的一切,请受在下一拜。”阳逸之慷慨激昂地说完,作势欲跪倒。
那我怎么能够受他这一拜的呢,面子工程的事情。再说了,他这一跪,就是代表的皇家,我能够让皇家在我面前跪倒么,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黄口小儿,不可能上当的!
不过,这阳逸之也够阴损的,论江湖地位,他是武林盟主,我这是武林副盟主。论官家身份,他是驸马爷,我还只是个武林副盟主。他这般惺惺作态,无非是在各种姿势提醒我下跪问安。想不到,阳逸之竟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我在武林部的时候,即便对他呼来喝去,但是也没要求他的见礼是跪拜啊!
我的脑袋飞快地运转,算了吧,不就是个跪拜嘛,没必要僵着,又不会少了我一根毛。于是我眼疾手快地把阳逸之往上一提,提来站直了,自己反而膝盖一沉,埋头一叩,嘴里喊道:“为吾皇分忧,是我们做臣子的福分。吾皇江山永固,万岁万岁万万岁!”
充满感情的一番喊话后,我自己站起来,站得笔直,展现出来的气势分明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从阳逸之的眼睛里察觉到了深深地惊讶。确实,如我现在这般的身份,世上能够让我下跪的又有几人?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我竟然没有一点骄傲,拿得起放得下,也让他一拳头打在了空处,一点不着力,难受得紧。
阳逸之把微表情一收,把我们一行人往小院里引。这倒是一个静谧的所在,一点的繁华喧嚣都没有。这么看来,此地的主人家还有点恬淡的心境。
瞬间,我有点琢磨不到阳逸之这个人了,似乎在阴险狡诈和与世无争之间飘忽不定。
进到正厅里,阳逸之捡主人位置坐定,我们自己捡客人的位置随便坐定,正襟危坐。没想到的是,在驸马爷面前,罗霁月还是一副懒洋洋,整个人软哒哒地跨在椅子里边,两条手臂沿着扶手耷拉下来,一副死透了的样子。我暗中给罗霁月递眼神,他一概不理,最后索性把眼睛闭上了。
唉,这一届的手下是真的不好带啊!都有自己的想法。看来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是统一思想!
看我们都坐定了,底下人捧上来清茶。阳逸之抬手说道:“寒舍简陋,清茶待客,请!”
我轻轻地端起茶盏,听得马清奇碎碎念的声音:“哇,行走江湖几十年,这是第一次喝驸马府的清茶,看看,是不是与别处有不同的风味。”然后,我便听见马清奇一饮而尽的畅快,忍不住侧目看过去,却看见马清奇涨红了脸,我心里一惊,这么上头么?随即缓缓掀起茶盖,一股子热气,携着浓郁的香味,喷薄而出。我噘嘴轻轻吹动茶水,尖起嘴唇触了一下茶水,哇,好烫!心里暗暗好笑,怪不得马清奇涨红了脸。这个莽夫又吃亏了,却不知道涨不涨记性。心里那般想,但是嘴上这般说:“好茶!真是好茶!”
沈君微微一笑,接口道:“茶。香叶,嫩叶。慕诗客,爱僧家。”
沈君话音才落,夏染接口道:“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钊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夏染话音才落,白狐儿把脑袋探出来,朝着茶盏“喵喵喵”三声。
马清奇还是憋着红脸,使劲点头,“嗯嗯”有声,表示极度的赞同。罗霁月还是那个罗霁月,此时没有发出鼾声已经非常给面子了。
阳逸之非常高兴,连声说道:“妙妙妙,既然如此,在下献丑补一句又何妨。”言罢将身起来,引颈举目,缓缓抬起右手,左手“啪”地一声打开折扇,霎时间,风起,阳逸之用温柔的充满诗意的声音道:“夜后邀明月,晨前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我一跺脚,喊道:“快哉,妙哉!驸马爷真是好才情!”
沈君和夏染竟然露出了赞赏的神情,而马清奇就略显夸张了,站起身来,把个蒲扇般的手掌拍得“啪啪”作响。
我心里暗叹一口气,唉,这个我是真的没办法比的,毕竟人家是我朝今年科举的状元。我这是缺点对上人家的优点了,不摔跟头才怪。
阳逸之表演完毕,才意犹未尽的坐回椅子上,故意干咳一声,提醒我们,他要说话了。我们也极力配合他表演,都把身子往前面倾一点,表示非常愿意听他说话。
阳逸之很满意我们的表现,才缓缓道:“想必秋眼公子知道现今武林的唯一大事——武林名宿失踪案,其中包括慕容家的公子慕容熙。”
白狐儿特别敏感“慕容熙”三个字,又探头出来“喵喵喵”。夏染轻轻摸摸她脑袋,有点失神。
我点一点头:“实不相瞒,慕容家哪里是什么公子失踪了嘛,分明是我已过门的媳妇儿慕容熙。我一定要找到她。”
阳逸之点头道:“秋眼公子稍安勿躁,我要与你说的便是这个事情。自从你离开武林部到处寻访,我便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到如今也终于有了些眉目,是故才差人下请柬请公子到府上一叙。”
听到此处,我不禁暗里捏紧了椅子的扶手,身子又往前面倾一分,害怕漏听了消息,才开口问道:“驸马爷取得了哪些消息,可否与在下分享,一旦救出慕容熙,我们一家人团聚,感激不尽,永远感念驸马爷的大恩大德!”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当我说到“一家人团聚”的时候,阳逸之脸上有一阵阴翳一闪而过,估计也是我眼花了吧。
阳逸之好像有些失神,或许是被我感动了,轻轻地念叨了一遍“一家人团聚”,才抬眼看着我,面带微笑地说:“秋眼公子当真是心急,且听我缓缓道来。”言罢,慢慢端起手边的茶盏,低头浅浅地抿一口,继续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是一个天大的消息。综合分析各方面的线索,江湖六大派的支柱人物和慕容小姐极有可能在姚市府的边上,那座青冥山,你知道的,那里还有天下闻名的亡灵涧。至于他们为何不现世,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被控制住了。而当今天下能够轻易控制住六大派支柱人物的组织到底是何,却一点头绪也无。”
说到这里,阳逸之竟然无奈的摇摇头。
马清奇很激动,大声道:“驸马爷,既然如此,为何不发动力量去青冥山搜查呢?”
阳逸之叹一口气,道:“因为那时青冥山,因为那里有亡灵涧!”
马清奇依然很激动,大声喊道:“那青冥山、亡灵涧是劳什子地方,我辈武林豪杰难道还奈何不了?”
阳逸之还待出言解释,沈君却出言道:“老马,休得聒噪。且让我与你说,青冥山山势陡峭,茂林丛布,阳光不得入,终年阴森黑暗,多野兽毒虫,甚至还瘴气弥漫。亡灵涧长在青冥山中,天然生成,涧深不可测,宽不可逾越,加之瘴气弥漫,飞鸟亦不得过,况人呼!”
听得沈君给我百科了一番,我的心情有点沉重了。如果慕容熙被囚禁在青冥山,那亡灵涧是最佳的地方。如此凶险的地方,真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不!想着想着,我竟然有点潸然泪下的感觉,但是不能在人前垂泪啊,我强自打起精神来,挤出一丝笑容,用异常坚定的声音道:“不管前路再怎么挫折,我一定要把慕容熙就出来,对我多好的媳妇儿啊!”
阳逸之见场面有点悲戚,便拍拍手,打破悲伤的氛围,朗声道:“秋眼公子既然好不容易到寒舍来了,不好吃好喝怎生得走,来呀,预备酒席,待我与秋眼公子来一场不醉不归。”
接下来的酒席好像是有点繁华,有美酒佳肴,有名媛佳人,有妙舞佳音,但是我脑子里就是慕容熙跑马灯似的,一刻也不肯停歇,渐渐地,我觉得有点晕,昏昏欲睡,不知道是酒醉的,还是跑马灯给绕的。
我记得阳逸之承诺明天派遣兵将给我去青冥山探险,我记得马清奇背着我走,夏染在旁边跟着,纤纤玉手牵着我的衣摆,她怀里的白狐儿好像已经睡着了,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