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爬起来,发现被阳光晒过的屁股暖暖的。这是一个我还活着的最好证明,想一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将是特别残酷的,我要离开龙门客栈,他们当然不会让我白吃白住,我得留下些什么,最好是银子。
当然,若是没有银子的话,身上其他的东西还是可以折价抵押的。
出房门之前,我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摸了三遍,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找到。出于爱惜生命的考虑,我不得不狠下心,决定用身上的宝剑做抵押。
我知道那剑在暗地里破口大骂我是败家子,祖宗的唯一一件像样的东西到我手上才一天,就被我毫无压力的败掉了。难道果真应了俗语说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到了楼下,叫了些粗茶淡饭,三下五除二搞定,就去柜台结账。
我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清爽地对柜台先生说,您老早安,在下前些日出门紧急,银两准备不足,如今贵店的钱款用此剑抵押,您看可否?说罢,把剑恭敬地放在柜台上。
那先生看了我一眼,说,原来是个落魄江湖的浪子,看你这样耿直,我就进去估价,你请那边坐,我叫几个人伺候你。说罢,手一挥,过来几个彪形大汉,围着我去了桌边坐着。自己进里屋去了。
这几个人绝对不是来伺候我的,要说伺候,应该是小妞儿们轻手轻脚些。这些莽汉,我可招架不住。唉,一定是害怕我脚底抹油。
我目测了一下几个大汉的气质,里面的任何一个都可以随随便便的把我打趴下。这时候的我,像不像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肉,周遭全是目露凶光的饿狼。我能够经受得住几个撕扯,很容易就香消玉殒了!
因此,我更加坚信,江湖有弱肉强食的铁则。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出来一群人。为首一个是雍容华贵的老头子,就知道是有大肚量的人。柜台先生走在他后面。那么,老头子是老大了。
柜台先生直接把老胖子带过来,说,左大人,就是这个年轻人要抵押剑的。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我,我也定定地看着他,反正我就是没有钱,你爱咋咋地吧,一副成竹在胸的态势。
老头突然就激动了,一个头就磕下去,“咚”地一声,诚意满满,口中喊到,下官姚市知府左清明参见巡按大人。下官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恳请恕罪。
他背后的一群人怎么会明白老大心中的算盘,但是他们的反应很快,模仿也很到位。顿时,我面前就跪倒了一片。
听说鹤立鸡群的时候,最难过的人是鹤。此时,我就是那只最难过的鹤。
我想,这绝对是一个事故,但是我不能够告诉他们这是一个事故,除非我活得不耐烦了。
那把圣剑的威力真是老道,到现在也能用。可能官方的东西是通用的,而且很容易就永垂不朽了。这就是一个被我钻到的空子。
我依然保持镇定,并有模有样的咳嗽一声,说,这像什么话?圣上差我微服出来探访,若是被你们一个声张,使我暴露了行踪,这罪你们担当得起么?还不快都起来!
一群人都静悄悄地起来,大气不喘一声。
我说,左大人啊,好好的姚市府你不呆着,跑到云遥镇做什么来了?
老头一拱手,说,回大人话,上面差我到云遥镇办些事情,为了……
我打断他,说,左大人,上面差遣的都是机密要事,哪里就这样泄漏了出来。为圣上办事还是嘴巴牢靠些好。
左大人一摸额头,说,大人教训得是,下官再也不敢了。
我说,左大人,这云遥镇算下来也是你的管辖范围吧,听说这里的人都是你一手提拔的啊。嘿嘿,这几日,我也来了好几日了,还是听说了些事情。
老头一个激动,双腿发软,又跪下来了,磕过头,说,大人明察秋毫。下官向来是以身为朝廷命官而自豪,每天谨记圣上的教诲,努力为百姓办实事办好事。可能,在做的过程中,触犯了某些顽固分子的既得利益,免不得他们就伙同起来诋毁下官。求大人明察!
我微微一笑,显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似的,说,左大人,你慌什么,我只是听说这云遥镇的政治清明,经济繁荣,文化多样,社会安定,百姓富足。这是诋毁你的么?瞎想些什么,还不起来!
老头儿舒一口气,缓缓站起来。他背后的人都在抹胸口。
我说,左大人,咱们都是为圣上办事,我只是离圣上稍稍近点。我说什么话,圣上一下子就听见了。这回,我把你这里考察了,一定会向圣上禀报的。到时候,说不定圣上一个龙颜大悦……嘿嘿。
老头一下子来劲了,说,大人英明,下官对大人的栽培没齿难忘。
我说,左大人啊,话可不能这么说,栽培你的究竟是谁,不要搞错了。这话圣上听见可就不高兴了。不过,自己你一心为百姓着想,前途无量啊。
老头大喜,一个头,想也不想就下去了。
我说,好了,左大人,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我还得到其他的地方去。恐怕我刚才说过吧,我这是微服出访,要是被别人知道,你说是谁泄漏的机密啊?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老头说,下官明白,绝不透露。
左清明手一招,有人递上来一个长形的黄金盒子。双手托给我,说,这是圣上的剑,下官不敢怠慢,因此自作主张了。
我不依了,说,左大人,你看看你,的确是自作主张了。圣上常常教育我们要勤俭节约,你一个黄金盒子出来,是什么意思?常言道,一个衙门,就是一个堡垒;一个官员,就是一面旗帜。老百姓都在看着呢!
老头赶紧配合似的抚了自己一掌,说,下官糊涂了,大人见谅。那么,依大人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我说,这还不简单,它怎样的来,就怎样的去。来,拿过来,我还是背在身上罢了,去了盒子就朴实了。
我把剑背好了,左清明又拖上来一个金丝线的包,口中说着,大人为天子分忧,旅途劳顿,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请大人笑纳。
我说,左大人,你又不开窍了。圣上不是说过,这些东西要朴实啊。再说,我身为朝廷大员,怎么会收下属下送的心意呢?圣上在我的心中呢。
老头一听,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对身后的一个人说了句话,那人托了包进屋去了。一会儿,那人出来了,手中提了一个暗色的布包,动作挺潇洒,就是表情不自然。他把布包恭敬地呈给左清明。
左清明托了布包,对我说,大人的谆谆教导,下官感怀在心。这布包里的东西呢,是云遥镇的百姓送给大人在路上充饥用的包子和馒头。这是百姓们的一番心意,我想大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我想了想,说,我最喜欢包子和馒头这类食物了,接地气,抵饿。圣上说过,和百姓吃一样的东西,才可以和百姓走在一起。另外,既然是百姓对我的厚爱,我也不好拂了他们的美意。那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我一定会为云遥百姓谋福利的。
说罢,双手恭敬地接过布包,好家伙,老沉重了,百姓的真心还真是重如泰山,我又有得罪受了。不过,这叫活该。
我刚抬脚要走,看见刀疤脸迷迷糊糊的下楼来。我又惦记起他的马儿来了。
于是,我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突然看见刀疤脸,着实吓了一跳,马上生气地说,左大人,我刚才夸奖了你的治下社会安定,怎么话音刚落,就钻出这个凶神恶煞来,你是想打我的脸,还是想打圣上的脸?
左大人见我生气,导火线又是那个刀疤脸。手一挥,就上去几个人,不由分说地将刀疤脸按在地上。
刀疤脸肯定觉得冤枉,急忙喊道,做什么?你们光天化日下,要做什么?
一个手下人说,瞎嚷嚷什么,杀猪似的,姚市府左大人在此。
那人立马问道,左大人,小人有什么错,要抓我?
左大人一声冷笑,说,圣上圣明,天下归心,百姓安居乐业。看看你这厮,一脸的丑恶刀疤,难道还会是什么良善之徒?说,你在哪里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刀疤脸急了,手往脸上一抹,刀疤消失不见。他说,大人息怒。小人初出江湖,害怕人心险恶,故在脸上弄了一道假的刀疤,为的只是保护自己不受欺负。
左大人生气了,吼道,一派胡言,你在这里装神弄鬼,破坏了云遥镇的形象你知道不知道?本官也不管你是何居心了,一定居心叵测。来呀,把他抓起来,就近送到监狱里去,享受下狱待遇。另外,把他身边来路不明的财产查抄了,没入官籍。
我在一旁拍掌大笑,说,左大人办事真是干练果断雷厉风行,真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圣上的福分。心里说,“刀疤脸”真是的,大人说你有罪,你就得请求大人恕罪,大人哪里有时间来和你辩论,这不是找抽嘛。
不少时间,一个人来报告说,禀告大人,抄到纹银百十两和骏马一匹。是不是都送往衙门?
左老头是聪明人,他说,纹银收入国库,骏马赠予巡按大人。
我连忙义正言辞地推让,说,不是说好了,收归国库的么,怎么私自送给我了呢?圣上知道了,会寒心的呀。
左老头说,大人,请听我一言,再做决定吧。
我当然说好。
他说,您知道国库是圣上的吧?那么国库中的骏马毋庸置疑,也是圣上的骏马吧?
这个没有疑问,是这样的。我说是。
他说,您是圣上的人吧?您的这次微服出访是代表圣上出来的吧?
我当然得说是啊,还得特别的肯定,理直气壮。
他笑了,说,既然你是代表圣上出来的,这马也是圣上的,您骑这马是理所当然的。难道还有谁敢质疑不成?
我哈哈大笑,说,左大人所言极是。那么,我就代表圣上领受了这骏马吧。
走到龙门客栈外的时候,我凑过去多左清明说,左大人不要忘记了,我是微服出访的,请你小心说话。我也不想被谁看见我是朝哪边走的,所以,左大人,你们请回吧,去喝个小茶睡个回笼觉吧。
左清明一个大幅度鞠躬,说,大人一路平安。说完,带着人回去龙门客栈了。
我瞅见他们走了,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红尘一缕,穿街而去。
这一次全身而退,全靠我的机智。这样的游戏,多玩几次,有益身心健康。但是也得适可而止,谨防在阴沟里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