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专车送回家的感觉真是好啊,方便、快捷、舒适,自从上了高中,已经不坐专车回家好多年了,这让我想起初中时代经常能蹭到纪白的奥迪专车的那段美好经历。
宾利停在小区门口,我很从容地下车和陆未说了声再见。虽然是晚上十点多,但在炎热的九月,小区门口依然有进进出出的各式各样的左邻右舍。在我们这个小区,一辆名车的出现,肯定会引起不少人围观,虽然晚上出入的人少了点,但当宾利出现时,并且在这辆豪车走下来的是出自经济型家庭的林贝壳,自然,这么些人对我抛来了惊讶和羡慕的眼神。我不得不承认,当时,我的虚荣心有了一点点膨胀,但我打心眼里还是有点心虚,毕竟这种享受不属于自己拥有。
我撑着这份虚荣心,揣着这份心虚,低着头快步朝小区里走去。
突然,面前被一个黑影挡住,一股浓重的酒精味扑鼻而来,呛得我有点反胃。
我捏着鼻子抬头一看,“哇,老爸,你怎么在这?”我拍拍胸口说道,“吓我一跳。”
“我怎么在这?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坐名车回家?送你那个人是谁?”我爸每说一句话就吞咽了一下吐出一口酒气,这股酒精味实在是难闻得要命,我才不管他问什么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捂着鼻子逃回家。
正在看电视的妈妈惊讶地望着我冲回家的那副急模样,问道:“干嘛呢?这么猴急!”
我气喘吁吁向妈解释着爸爸喝多了,正在小区门口吐酒气呢……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大门已经传来了“嘭嘭嘭……”的砸门声。
我惊讶一向慢动作的老爸怎么喝醉了酒还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老妈把门打开,老爸的那一幕狼狈样尽收眼底:老爸正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弯着腰,胃里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酒菜饭倾泻而出,酒味、菜酸味,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臭味,迅速喷了出来。
我和老妈赶紧捏着鼻子,拿毛巾的拿毛巾,端水的端水。
老爸似乎还在埋怨着什么,嘴里咕咕嘟嘟地说着话,全部加起来的意思貌似就是:这个兔崽子贝壳,见了我还敢跑,害我差点摔了跟斗……后面貌似还有什么“早恋”、“不好好学习”、“不骑车”、“居然让什么人送回家”……乱七八糟的。
还没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把字眼吐清,老妈就给他抹了抹嘴,涮了涮口,忙着推他到卧室躺在了床上,老妈当然是把他喝醉了说的酒话了,还不停地责怪他:谁又让你喝这么多酒了,没能耐还逞能,吓坏了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只有我最清楚我老爸酒话里的意思。他估计是看到陆未送我回来,误以为他的宝贝女儿陷入了早恋。
这个晚上,顾小文抱着一大堆化妆品难得地美美地睡了一觉,她梦想着能用这么多化妆品去零售店换更多的钱。
自从顾长德申请破产以来,顾小文就没能好好地睡过一个安稳觉。不是因为操心父亲,也不是因为担心家庭,相反,她对于父母亲日后的生活表现得相当冷漠,甚至巴不得这两个人能立马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但她不知道,父母亲的消失,直接导致了自己的生活每况愈下。她睡不好觉,那是因为她能从她父亲那里拿到的钱越来越少,经济命脉甚至出现了崩溃。
顾小文恐怕从没像现在这样窘迫过,至少在过去,在她那些光鲜华贵的同学面前,她一点儿也不比哪个富家女逊色。人家有的,她必须有,人家没有的,她想方设法要有。
而此刻,她只能躺在简单的床铺上,想着人家有的自己没有,人家没有的自己不敢奢望。
这以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顾长德被关押后,顾小文揣着仅剩的十元钱,站到当铺里卖掉最后一件钻石项链,内心如此反复自问。然而那时那地,显然不适合经受精神洗礼,更严酷的生存问题正匍匐在她脚下,随时可能蹿起来将她扑倒吞噬。
金融危机将顾小文的生活从天堂直接堕入了地狱,在过去,Shell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是不可理喻的,然而现在,对于她来说自己的生活更是不可理喻,或许她一辈子也搞不懂曾经作为取款机的顾长德怎么钱就没了,还没得这么彻底,那一晚暴富的优越就像小时候追逐着吹起的五彩泡泡,就在爆炸的瞬间,所有的色彩化为乌有,不知去向。
孔二妹很无奈地逃离了这座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城市,回到了土生土长的乡下,对她来说,那里才真是她的家,她再也不用整日整夜地和那个顾老鬼吵了,再也不用担心那老鬼拿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去塞给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了,她唯一担心的是顾小文这丫头要怎么样才肯跟她回去,但遗憾的是,恐怕这辈子她也理解不了顾小文身上流淌着的无限虚荣。
顾小文说过打死也不回那个贫穷落后的乡村旮旯,但她或许也不会懂,正是这种对城市的虚荣和对乡村的鄙弃,将她一步一步逼进深渊。
顾小文不敢住在学校,因为她知道,一旦住校,那帮荣华富贵同学一双双锐利的眼睛,将会把原本无比优越住在全市最高档小区的顾小文瞪回原形,正如她曾经鄙视过Shell和周世杰一样,她受不了那种鄙视。
如果能用寿命换取金钱,那该有多好。
她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寿命或许换不来更多的钱,但从小炼成偷父亲钱包的一身好手段,却无形中给顾小文提供了更多的依赖。
为了生活和尊严,她只能偷偷地在外面住着廉价的租房,偷偷地干着些人所不知的勾当维持着可怜的生活。
如果说“上帝给人关起一扇窗的同时,会打开另一扇窗”真是一种信条,那我真要怀疑顾小文的那一扇窗到底有没有打开,难道上帝真给忘了?
天刚放白,远在天边的云彩才露出了些许红色,我就被我老爸嚷嚷着吼醒了。
我这老爸数十年如一日,如是上学期间,每天给我叫早从来没落下过,如果这也能算劳动的话,我敢肯定我老爸能赶上国际劳模。
这不,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我那老爸就冲了进来,大声喊道:“林贝壳,你给我起来了,昨晚的帐我还没给你算呢。”这大把年纪的人了,吼起来的那个声贝一点都没变。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糊涂地问道:“什么帐啊?老爸!”在同龄人中,我算是一个反应相当迟钝的一个人,那天早上,我确实想不起前一天我得罪老爸什么了。
“你先给我起来。”我老爸说着把我要穿的衣服全摔到了床上,扭头走出了我房间,关上房门的瞬间,不忘说了一句:“我在客厅等你。”
什么事噢,一大早就把我拎起来,难不成车被偷的事他知道了?我心里在打鼓,想到自行车被偷,浑身打了个寒颤,还不知道等会该怎么去上学呢?
我揉了揉还想凑在一起过日子的上下两眼皮,胡乱抓起衣服套在身上,心虚地走出房间来到客厅,左看看右看看,客厅没人嘛。
我忐忑地钻进厨房。
哇,三个大荤,两个小荤,一个素菜一个汤,今儿太阳打从西边出了?早餐这么丰盛!在我们这个三口之家,这样的早餐相当罕见,赶得上大年三十年夜饭了。
我望着坐在餐桌边正朝我笑嘻嘻的老爸老妈,我不得不再次揉了揉眼睛,试图进一步认清眼前的事实。
“别揉了,全做了你爸最喜欢吃的好菜。”老妈微笑着说道。
“额?我先刷牙洗脸去,清醒清醒。”我转身走出了厨房。自我记事起,我爸就经常唠嗑我妈妈从来没亲手做过他喜欢吃的菜,专做我喜欢吃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是结婚纪念日也不是我老爸生日。
昨晚我老爸难得的一次喝醉了酒回家,一觉醒来,老妈像变了人似的给老爸做上了他苦等了十几年的好菜。
等我再一次进入厨房,老爸老妈微笑着似乎交谈着什么车的事。
我凑过去问道:“老妈这么讨好老爸,不会是想买车吧?”
“鬼丫头,你懂啥?”老妈嗔怒地笑着说道,“往后我们家还用得着买车么?”
我瞪大了眼睛:“为啥不用?”
我妈朝我指指老爸。
我心领神不会:“难不成老爸中体彩了?”
老爸笑而不语。
我妈今天真是高兴,我还没见过她一大早就乐呵呵过这么长时间。“对你老爸来说,这个比中体彩还高兴!”
我更好奇了:“啊?有这么大的喜讯啊?那快说说呗老妈。”
“你老爸荣升副厅长了!哈哈……”老妈高兴得合不拢嘴。
老爸还是保持着他一贯的微笑,但看得出来,他内心里已经在大笑了。
“副厅长?哇,那岂不是快赶上纪叔叔了!”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我明显感觉到了气场的剧变。
老爸的脸色瞬间变了三变,嘴角明显扯动了好几下,口中磨动的牙齿作了一次短暂的静止。
老妈突然收拢了笑容。
我下意识感觉到了我话的副作用。
如果把以前纪叔叔被双规的旧账翻出来,你会很清晰看到在这件事上有着我爸的影子。
我老爸之所以有今天副厅长的位置,组织上考虑更多的恐怕是在纪枫这件事上我老爸所做出的大义灭友。
这对于一向望人项背的老爸来说无疑真的是一个天大的恩赐。
因为这样,纵使闻酒就脸红、沾酒就头晕、喝酒就呕吐,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那份喜悦,加上在这个势利的社会,只要你稍微有一点点头衔,就会有一个加强营甚至更多的人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请你喝酒喝茶送礼,更何况老爸顶的是副厅大头衔,荣升之日,自然少不了这种势利朋友同事的请客。看来昨天我老爸是豁出去的了,要换以前,哪会沾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