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场的剧变,让我意识到了问题的敏感和严重。为了不至于在这个狭小的小厨房遭遇冷场,我脑子飞速发展,决定抛出一个引发争议的话题:“我车被偷了!”
“啊?”我爸妈几乎是同时瞪大了眼睛惊讶了一声。
“至于么,都副厅长、官太太的人了,还改不掉这副市侩的抠门相。”我躲着他们的眼光,低声嘟哝了一句。
也许是我的这句低声嘟哝被听到了的缘故,效果很显著,我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干咳了一声,我妈眼睛有点躲闪地说道:“额,额,丢了就丢了,反正以后也可以不用这车了。”
此情此境,怎能错过机会,我又迅速补上一句:“嗯,爸,给我买辆新的庆贺一下。”
“好。”我爸的好字一出口。
我妈妈的反应特别大,“买什么啊?以后我们出门不要骑什么自行车丢人了。”
这下,换我和爸同时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
我妈看看我又看看我爸,“啊什么啊?你看人家纪枫,自打升了副厅长就没让自己老婆孩子骑过车。”女人的攀比心理是超强大、超恐怖的,决不会放过赶上或超越的一丝丝机会。
“那我怎么上学啊?”这是我的一个大难题,我才不管人家骑不骑车,我得上学啊。
老爸似乎也有类似的疑惑,正用和我一样充满疑问的眼神望着正得意洋洋的妈妈。
“用你老爸的专车。”
“啊?这不好吧!”我爸就是这副性格,胆小不说,还怕事。
“那还是给我买辆自行车好了。”我还没有享受这种待遇的心理准备,以前蹭纪白的车那是图个顺风车,但现在不一样,那是专门给我提供的,这种不该自己享受的专车待遇会让我倍感别扭。
“不买,今个儿早上就让你爸爸的专车送你上学。”妈妈的语气很坚决。
我用乞求的眼光看着爸爸。
“不好吧,刚任命就公车私……”
还没等我爸把话说完,老妈就快言快语:“什么公车私用,私车公用的,既然是专车那就是专用车,爱怎么用还不是你说了算的。再说,你看我们这个政府大院,哪个小官不是拿专车当家庭用?你看对面那个什么张局长、楼下那个黄处长、楼上那个什么厅的副主任,就是邻幢楼那个廖科长,一个小小科长的太太,不都把单位的车当自己的私家车啊?”
这还没完,我妈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全国都这风气,你还怕个啥。”
我爸默然不语,看得出来,他对我妈妈的这种执著和攀比已经从无语到了无措的地步。
我看我的命运会被迫跟风了,唉……
这个早上,很庆幸的是我老爸没跟我算昨晚见到陆未送我回家的帐,这种事要是惹上是很难去解释的。可能是因为酒喝多了的缘故,他忘记了,也可能是因为我妈提出的公车私用撞出了他的郁闷,哪来的心思给我翻账本。
很快,专车已经到了楼下。妈妈催促我赶紧下去,说等会送完我上学还要送她上班的,最后才是我爸专用。我爸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奈,这种无奈里边似乎潜藏着某种担忧。
我拎着书包就往楼下跑,后面是我妈妈的声音:“别忘了跟林师傅说开稳点哦,安全第一。”
听得出来,这种声音里边全是幸福的笑。
就在我打开车门的刹那,一个熟悉的车影子撞进了我的眼帘。
宾利?!
喔,来得太及时了,陆未同学!
陆未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车窗下降了半截露出半个脑袋,我就明白他就是我今天的救星。
我丢下楼上窗台上父母双亲目瞪开呆的眼光,抓住了救命草似的以一种相当夸张的姿势飞奔向宾利。
不知道的人,肯定在想:这孩子什么时候傍上了大款?
我一上车,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还是你对我好!
话一出口,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我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话?
陆未很不经意地回了一句:“那是可怜你!”
这话相当有杀伤力,我真想飞起来扇他两耳光。
看着我有点想发飙的表情,陆未朝我诡秘笑着。
“我刚才看到你准备上车嘛。那是你爸的专车么?”
“算是吧!”
“那挺好的,我要知道你有专车,就不拐过来接你了!”
“那不是我的专车。”我耳根有点红。
“难得你有这觉悟。”陆未话里充满了讽刺。
“切,别的没有,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不过,你以后怎么上学呢?”陆未似乎想给我设陷阱。
“我也在想这问题。”
“你该不会想着让我天天来接你吧!”
“我就是想了,你也不会这么伟大啊?”
“是啊。来接你其实挺浪费的,末了还要送你,更浪费!”陆未同学从前排座位上回头给了我一个很夸张的鬼动作,我本以为这种动作只有陈佑珩之类的人才会有,不想也能从一贯表情认真的陆未脸上瞥见。我觉得好笑又可气。
这个资本家狗崽子,时刻想着油钱,有钱了还嫌浪费,也不问问他家老头子在送朝廷官员套房别墅的时候有没想过更浪费。
当我想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转而想到他家老头子这么做其实也是想便宜买到更多的地开发更多的房子别墅来赚更多的钱吧,那这又叫什么呢?投机?还是投资?
我一向是比较迟钝的,我还在试图弄清楚“投机”与“投资”的区别时,车已经到学校了。
那天,我为了不再挣扎着去犯罪还是让陆未浪费,咬咬牙,把陆未还回的钱和自己省了半年多的零花钱凑在一起买了辆蓝色的公主车,我知道我肯定是追不回我原先那辆公主车了,权当救济这社会的一些不良少年吧。
为了不再让人轻易牵走,我特地买了把防盗加强锁,把自行车锁得牢牢的。
我明白,晚上回家妈妈肯定唠叨着我放着专车不用骑车丢人了,丢人就丢人吧,为了心安理得,当然更不愿意让陆未的宾利天天出现在小区门口,让小区的阿姨大妈们误以为林家贝壳真傍了大款仔或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之类的,面对这种带有欺负性质的传言,我还是选择继续骑车丢人吧。
晚上回到家,一进家门,老爸老妈就以一副审判员的严肃面对我。
“林贝壳,你过来坐下。”老爸坐在沙发上敲着茶几慢声慢气地说。
在家里面对这种气氛,我还是第一次。
我忐忑地走到爸妈的面前,像犯了错的孩子,偷偷看着一脸沉重的爸妈。
老爸瞟了我一眼,挥手示意我坐下。
“我还是站着好了,坐着不习惯。”我说这话有点胆怯。
“你怎么回来的?”老妈问得很直接。
“嗨,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掏出车钥匙向爸妈晃了晃,炫耀了一番笑道,“我可是花了半年的零花钱啊!”如果真为了自行车这事来兴师问罪,我早已经准备好怎么应对他们了,我老妈不是经常让我早起跑步吗?我早起不成,骑车也是一种锻炼啊!
可我还是想错了。
“那你早上怎么上学的?”老爸还是一脸的严肃加沉重。
“唉,你们不都看到了么?我的同学陆未来接我的啊!他家里很有钱的。”我潜意识里告诉我老爸要翻旧账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昨晚也是他送你回来的吧?”看来我老爸真要给我翻昨晚的旧账了。
我蹦出一个“嗯”字。
“那就对了,你给我听好了,我才不管他家有钱没钱,我让你去澄景是学习,不是谈恋爱,不是傍什么富二代!”我老爸几乎是吼了起来,脸色相当难看,我老妈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克制情绪。
在我们这个年龄段,与异性交往哪怕是同学,被误会早恋纯属正常,但我没想到一向开明的爸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这让我一时措手不及,该怎么去解释呢?
“什么恋爱?我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了,他发现我车被盗,送我回来有什么错?再接我一程,又有什么错?至于你们这样去误会?”
“误会?”老爸老妈几乎是喊了出来,面面相觑。
“不是误会是什么?”我理直气壮,当没有更多的理由来解释的时候,我试图用一种正气来威慑这种无端的猜疑。爸妈的脸色稍微宽松了下来。
我老妈率先退了一步:“不管怎么说,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专心学习,以后上学放学,由你爸的专车接送,你安心学习。”
老妈说出这话的时候,我瞅到了老爸的眼皮抖动了几下,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声音低得似乎有点颤抖:“贝壳不是已经买自行车了么?”
“买了也不行,我不放心她骑车上学。”老妈抬起脸色盯着我爸说。
看到老妈强硬的态度,老爸蔫了。
我朝老爸眨了眨眼睛: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翻旧账的后果。
“听到了么?以后坐你爸的专车上学!”在征服了老爸之后,老妈以一个胜利者的语气命令我。
我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试图寻找更恰当的理由说服老妈放弃专车念想。
“那辆破丰田,我才不坐。我要么骑车?要么坐宾利?你们看着办!”
“你……”老妈听到我这话,气得不知道该骂我还是该打我。
但我看到了老爸的脸色开始舒展了开来。
半天沉默过后,老妈举手投降:“那你还是骑车吧!”
我爸脸上的笑容有点诡秘,这是在偷笑么?还是在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