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圣上,臣以为宸乃帝王之象征,万不可随意赐予。望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崇圣殿上,礼部尚书上前一步,弯腰上奏。
坐在高处的皇帝没有说话,下面的臣子也没猜测出圣上到底是何用意,随即有一位谏官附奏。
皇帝见仅有两位官员上奏,也没说什么,只是询问站在百官之首、众皇子之前的太子:“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低头行礼:“回父皇,儿臣认为兄弟和睦、父子安乐是最紧要的,所以封号倒显得不为重要了。宸字素有尊贵象征,四皇弟自小孤苦,这个封号既是肯定也是安抚,所以儿臣认为并无大碍。”
皇帝点了点头,似是赞许,又问了越寒非:“宸王,你又觉得如何呢?”
越寒非站在太子身后回复:“自古有言,长者赐,不敢辞。如今父皇赐予,儿臣自不敢推辞。但百官之中有人认为不妥,儿臣也不敢妄言,亦不知该如何自处,还请父皇定夺。”
宸王低眉顺眼、乖巧地姿态顺应圣心,仿佛很好欺负,也很听话。
皇帝挥了挥手,让二位官员退下:“此事已成定论,众卿若无别事便退朝了。”
礼部尚书和谏官面面相觑,自觉退下。
户部尚书上前奏报:“禀陛下,今年春耕事宜户部早已做好了预备赈灾的准备,但是鄢州及附属地域出现了流寇作乱、打家劫舍之象,如今百姓初起民怨,请陛下决断。”
随即一位官员站出:“陛下,赈灾之事向来由皇室宗亲随户部官员出任,以往都是由贤王、安王等宗亲出面。但如今,几位殿下已然上朝参政,臣认为……不如让王爷们出去历练,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宋丞相皱了皱眉,觉得此事显然冲着宸王而来,刚要站出周旋几番,就听见恭王说:“父皇,儿臣自知资质不堪,尚且年幼,但想为父皇和兄弟分忧,自请出去赈灾历练、降服流寇。”
方才那位官员是工部尚书常锦,听恭王如今说,倒反驳说:“恭王此言差矣,为陛下分忧,不分长幼,此等历练机会,可遇不可求。臣倒是以为,从未出宫且经验甚少的宸王爷更为适合。”
皇帝抬眸看他,倒是来了兴趣:“哦?你说说看,宸王不过十二,四子中年纪最小,为何你倒推荐他了?”
常锦回:“宸王殿下年纪虽是四位皇子中最年幼,也从未离京,不如其他殿下见识多、经验足,但正因如此,这份差事才应交予宸王殿下。诸位皇子未来皆是国之栋梁,不能厚此薄彼,宸王殿下朝中牵扯甚少,才华不能外现,所以才需要更多的机会历练一番。”
朝中无人出声反对,宋丞相还未踏出步,皇上就大手一挥:“依卿所言,明日下旨,宸王知沧州特使,户部侍郎池谦随行,携指挥使潘耿一同赈灾扫寇,两日后离京。”
赈灾向来是一个肥差,百官向来争论得面红耳赤,想从中捞一些油水。皇上虽然知道,但水至清则无鱼,只是贪图小利,不损害百姓太多利益的,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也能容忍他们。
但此次有流寇作乱,情形不同往日,按常理来说,这份苦差应是没有人争抢的。
而且诸皇子年龄尚小,实在不应该由他们出面。皇上心里应该知道,若有人从中作梗,说不定,连性命都会有威胁。但是如今,圣上刚下旨册封了宸王,便又顺势将他外派出京,真是圣心难测……
宋丞相认为此事不妥:“陛下……”
皇上示意他,抬手:“不必再议。”
“陛下圣明。”
“儿臣遵旨。”
皇帝身边内侍高喊:“退朝。”
群臣跪拜,皇帝离开崇圣殿。
恭王笑着对越寒非说:“皇弟,此番你第一次出京,必要将政务办得漂亮,才不失皇家体面。为兄这次倒是没争过你啊,哈哈哈。”
宸王拱手,声音毫无波澜:“谨遵皇兄教诲。”
恭王见他毫无怒气,自知没趣,拂袖而去:“哼,那我在京中静候佳音。”
太子从后跟过来,嘱咐宸王:“四皇弟,此次出行怕是不会一帆风顺,不如我去请求父皇,让你留在京都。”
越寒非见他眉间担忧,却也未应:“不必了皇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他见其坚持,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叮嘱了几句:“这几日若是缺人手,便到东宫来找我。如果遇到难处,也不要怕麻烦,你第一次出京,定是有许多要准备的。当然,你向来机智谨慎,但总有力所能及的地方,万事小心。”
越寒非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又悄悄地添了一句“帮我照看好她。”
越寒与清朗地笑起来:“那是自然,便是没有你,我也会的。”
出了崇圣殿,太子太师对身旁的宋相说:“这恭王殿下年方十三,几位殿下也刚刚入朝,这朝局便不同往日了。”
宋丞相一贯圆滑,只说:“四位殿下各有优劣,倘若以后勠力同心、辅佐陛下,这大勤江山必会蒸蒸日上。”
章仪看着宋惆,乐道:“你这只老狐狸,惯说不得罪人地好话。”
宋惆看着宫门外的雾隐青山,内心其实生出许多沉思。
“章兄,你上次书房内那副青燕还巢图是方寸斋所出吗?”
“是,听说是一位画师挂在那里代为出售,我询问过,但那人始终不出面,此时也就作罢了。怎地,宋相也欣赏此人才华?”
二人走到宫门口,宋惆回道:“正是如此,我先去方寸斋看看可有新作,章兄同去?”
章仪推辞:“不了,家中老母近日来身体不适,我还是先回家中照看,不和宋兄一同前去了。”
既是如此,宋惆也不便多说,只道:“令堂生病,我内子医术尚可,女子之间也好直言病情,改日我让她登门问候。”
章仪拱手行礼:“如此我便不推辞了,真是多谢宋兄。”
“哪里哪里,你我二人无需如此客气。”
宋惆自二人拜别后,直接去了方寸斋,倒真发现了那人的新作。他连忙买下来,又改道去了兴安大街,带了杨记的生烤狍肉和八宝野鸭回府。
回府之后,宵烛苑内已备好饭食,西宵看见宋惆回府,连忙迎了上去。
“今日比往常晚了一些。”西宵接过他手里的画卷。
宋惆让身后小厮把带回来的菜食交给婆子,让人送去渐芳苑,边净手边说:“下朝后去了一趟方寸斋和兴安街杨记,买了绾绾喜欢吃的肉才回来的。”
他又了想起什么:“哦,对了,章太师的老母亲病了,明日你可有空闲,去拜访一下。”
西宵坐在红木椅上展开画卷,看着这幅兰花幽谷图,眼中满是欣赏:“既是长辈生病,不过是探望,自是有时间的。”
宋惆见她看画,一时忘记吃饭,便伸手将画收起来,给她夹菜:“我担心你操劳,先吃饭,一会再看画。”
西宵拿起玉箸吃起碗里他夹的菜,成亲之后夫妻向来一同用膳,每逢休沐,全家再一齐用膳。
午膳过后,二人一同去了书房,西宵在榻上看书,宋惆在桌前处理政务,十余年也不改的举案齐眉。
西宵想起午时看过的那副画,放下手中的书,问他:“那副兰花幽谷图画得极好,意境、画功都是一绝,但画风我却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宋惆边写边回:“我也不知此人来历,听掌柜所言,他向来只在方寸斋代卖,从不出面,交易皆由小厮来往。”
“原是一位隐士,对了,绾绾最近在学习绘画兰草,这幅画不如交予她,让她多多观摩学习?”
宋惆抬起头看她,眼里盛满温柔:“都依你。”
“好。”西宵拿起书眉眼带笑。
傍晚时分,宋笺在渐芳苑内研读经书,见娘亲身边的浅碧姐姐捧着一幅画卷走进来。
宋笺起身跑过去,抬头问她:“浅碧姐姐,这是娘亲要交给我的吗?”
浅碧半蹲,笑吟吟地说:“是啊,夫人知道您在学画兰草,便让奴婢拿了这画过来,让小姐学习一二。”
浅碧起身和宋笺一同来到桌旁,替她把画挂起来。
宋笺端详了此画甚久,才发现浅碧还站在身后,就对她说:“浅碧姐姐,你先回去吧,替我转告娘亲,此画甚好,但我可能要学习好久才能达此意境,画就先放我这儿吧。”
浅碧听此,便行礼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