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笺继续看着画,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不记得是谁画的。
只好先放弃看画的闲心,拿起榻上的绣篓,打算缝制一个护腕,再做一个护膝,嬷嬷之前帮忙做了一个大概,但大部分还是要自己做。
宋笺想送给四殿下,哦,不,是宸王。
护腕已经快要做好了,护膝大概要三四天才能缝制完成。
兰叙敲门入内室给宋笺更换茶水,多嘴提了几句今日丞相回来跟夫人说的几件事。
“听说皇上派了宸王去鄢州赈灾除寇,三日后就离京了,也不知道宸王殿下才十二,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兰叙替她整理床上的绣花图样,宋笺眼神别有探究地看着她,但还是没说什么。
她继续缝制手里的护膝,突然想起来她方才说的,又问一句:“几天?”
“好像是,三天。”兰叙换完茶就退下了。
宋笺看着她退后的身影,心头有些深思。
……
第三日的深夜,渐芳苑卧房依旧点着灯,宋笺打着哈欠,缝制护膝,刚要放下去熄灯,就听到窗户又有声响,皱了皱眉,但还是走到了后窗边。
果然如她心里所料,是穿着金丝绣罗玄衣的越寒非。
这人,明明之前和他说过不要这样,却明知故犯,自己也拿他没办法。
他看见她,原先面无表情的脸里带了几丝柔软,眼睛多了几分意外,仿佛已经做好了她不给自己开窗的打算。
看外面夜深,宋笺想让他回去,但是越寒非拿出了一包吃的,也没说要进去,只是递给她。
宋笺看他如此,揉了揉眉心,只好侧身让他先进来,接过油纸包着的点心。
越寒非跳窗看她还没睡觉,便担忧说了一句:“已经快入子时了,怎么还不睡?”
宋笺坐在椅子上,打开油纸,发现里面都是一些蜜饯儿,怪不得深夜来送吃的,若是点心炙肉什么的,恐怕就留不到第二天了。
她心想,这人表面不苟言辞,内心却粗中有细。
“若你没来,我也正要睡了。”宋笺收好蜜饯,藏在了床榻里枕边。
越寒非看她像秋日里藏松子的小松鼠一样藏蜜饯儿,不禁嘴角勾起微笑。
“你若是想吃,等我回来,再给你买。但是,不许贪多。”
他抬头看到了榻上的护膝护腕,眼中带了些许期待,手指蜷起,似乎有些紧张。
宋笺回头看他,蹙眉:“殿下此去前路,万般小心,务必珍重。”
她拿起榻上的两套护具,拿锦布包好,还塞了一条狐领,递给了他。
越寒非小心翼翼地接过,心中虽有猜测但对于他这依然是意外之喜,手指轻轻摩挲锦布,声音有些微微颤抖:“这、这是绾绾亲手做的?送给我的?”
越寒非虽与宋笺只差了三岁,但他从小身形高挑,比其他同岁的少年还高一些;宋笺自小身体瘦弱,长得慢,九岁的身高却还像七八岁那般。如今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倒感觉一般高了。
二人身影透过烛火,映在窗纸上,和谐安详,宁静平乐。
“是,本来还要绣几只白虎,但你上任得急,我女工又不纯熟,所以就只能草草了事。你府中似乎并无女眷,也没人给你准备这些,所以我就顺手多缝了几个。”
她拄着脸颊,看着旁边坐着的这个人,眉眼初显锋芒,棱角分明,很像话本子里的少年将军,运筹帷幄,心思缜密。但是她知道,少年将军向来意气风发,人皆赞颂;眼前这人,须要踏过重重险境,万般困苦,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只不过,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是她心里所想的吗?
权势,财富,美色,亦或是……江山。
至少宋笺现在看不透他,也没想看透,前段时间虽因一时恻隐之心接纳他,但是她向来随遇而安,重情重义,倘若内心真正接纳一人,便会对其上心。
但是如今,对于越寒非,也仅此而已,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等你回来,我会做个更好的送你。”她睡眼惺忪,毕竟不过九岁,早就到了休息的时候了。这几日做这两个物件,已经熬了几宿的夜了,实在是熬不住了。
越寒非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催促她上床睡觉。
宋笺还没换外衣直接躺在了床上,昏昏欲睡,越寒非看了她许久,喃喃自语:“绾绾,等我回来,领你去吃兴安街杨记的炙羊肉,等我回来。”
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去大概一个月左右,不知道等他回来这小丫头会不会胖。
他跳出窗外,关好窗户,看着月色皎洁,岁月静好,自嘲一番:“果然不能来见她,一看到她,就不想离开了。”
他不敢继续深思下去了,怕自己总会思念在床上酣睡的人,运起轻功朝宸王府飞去。
……
翌日清晨。
“小姐?小姐?”织萤轻轻唤醒熟睡在床榻上的宋笺。
宋笺的眼睛轻轻睁开,和煦的光有些微微刺眼,她伸手遮挡。
织萤端着洗脸水,疑惑:“小姐?您昨日没更外衣就睡了吗?”
宋笺这才低头发现,昨日入睡太晚,就忘记换衣服,连怎么上床的都有些迷糊。
“无妨,许是昏昏沉沉就睡了,忘记换了。”她从柜中取出一套新的百褶如意月裙换上,往脸上泼了一小捧温水,清醒了几分。
兰叙进来给她挽发,她向来心灵手巧,擅长头面和梳发,又巧上妆,是宋夫人陪嫁嬷嬷手把手教出来的。
今日她束了一个垂桂髻,尽显少女的机巧灵动、活泼动人。
连性子欢脱的织萤都说:“小姐,这发髻显得您格外可爱精神。”
宋笺眉眼弯弯,昨日将近日来忙活的事情完成了,如今无事一身轻,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兰叙正在整理床铺,看见前几日放的那些花样布料,似乎不见了踪影,想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就去小厨房端上早膳。
吃完早膳,宋夫人传来消息,说今日要去章府探望章老太太,问宋笺要不要一同前去。
她想了想,左右今日无事,也有好久没有见过章宁了,就回复外面的浅碧稍等片刻,她整理一下就去。
等宋笺走到门外时,西宵在马车里已等了一炷香左右。
她见车里只有娘亲,便问:“姐姐不去吗?”
西宵挽过小女儿的手,微笑:“你姐姐还没起呢,她呀,一到没有课业、宴会的时候,睡到日上三竿都不会醒的。”
宋笺想起这个就呵呵乐了起来:“对啊、对啊,我倒是忘了姐姐贪睡如我贪吃。”
宋夫人倒觉得没什么,小女儿脾性这般娇憨才可爱,若是都像自己那大儿子一样,年纪轻轻就跟个小老头一般严肃古板,那才没趣呢。
马车绕过几条街,转了几个弯,才到了章府,浅碧递了拜帖,门口小厮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位内院婆子就请她们入府。
“夫人,小姐,请随我来。”婆子弯腰伸手请她们走进后院,不卑不亢。
宋笺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府里的景致。虽然她与章家三小姐章宁交好,但章府却没来过几次,她们大多约在外面燕云楼喝茶聊天,抑或是在堰荷湖上包船赏景。
现在仔细观来,章大人不愧是太子太师,府内书香气息甚浓。雕梁画柱都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院中植物大多也是花中四君子之类的,竹林尤其繁茂。屋檐角上挂着的也不是寻常的祈福之物,皆是一些书画的经幡,宋笺还在上面看到了章太师自己作的诗词,别有一番闲情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