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轩笑吟吟问,冷先生这里是不是也没有火参可售?
冷秋实笑嘻嘻说道:“统领若用火参,小人自当免费奉上,若是旁人需要,一概免谈。”
盖轩说,若是宇文将军的军需官来,你该如何?是卖与他,还是送与他?
冷秋实嘿嘿笑着说道,将军与我远隔万里山川,没有毫毛关系。哪像你我近在眼前,亲近无间。生意就是为了赚钱,怎能赔本送与他?
盖轩打趣道,军中急需药材,是为抵御东齐高氏,是效忠朝廷,是为皇帝出力,先生应该平价出售,不要学那些贪婪的奸商哄抬市价,欲壑难平无底洞一样只为赚钱贻误国事。
冷秋实哈哈大笑起来,拱手抱拳作揖说道:“统领忠心为国,赤诚可敬,小人佩服。”
然后冷秋实掩嘴低声说道:“小人做皇药生意,都要现钱,现今国事难测,若哪一日风云转换天降不测,我到哪里要帐!“
冷秋实再次压低嗓音,悄声对盖轩说道:“如今皇帝没有生意重要。宇文将军明里为了报效皇帝抵御东齐,实际上是为多得地盘,大人们是在谋权谋地。宇文将军若是胜了东齐,在陇右和晋地的地位必然巩固。小人为支持将军得胜,卖给军需官药材,小人的生意在于银钱,仅仅是谋利。无论是谋权还是谋利其实都是一场生意。我不过是追随大人们身后某些小利罢了。”
盖轩在泽生药铺盘桓一会儿,没有打探出近几日有人从冷秋实这里购买过火参和火参药粉。
盖轩赶回西城都尉衙门,向韩鹏禀报皇城查案经过,故意隐去兰翔拜会冯天冰打听韩鹏家世背景这一节没说。
韩鹏令盖轩招呼衙兵带上兵刃,同去骡马市,嘱咐盖轩多带人手。
盖轩暗自揣测为何要多带人手?阵仗之大为何还要带上兵刃,大人是要抓捕什么人吗?盖轩又想,小官家年少气盛,出行喜好排场亦不足为奇。
庭院里,一顶四人抬官轿落在空地上,十几名衙兵簇拥前后,人人都挎刀提棍手拎绳索,纷纷跃跃欲试,只等盖轩一声令下,一起随新任都尉韩大人去拿人。
韩鹏见众衙兵,横看竖看觉得他们举止顽劣市井气十足,不似戍关军士们的飒爽英雄气度耐看。
韩鹏没有坐轿,与盖轩并肩骑马,衙兵们步行紧随,沿途前后呼喝不停,众人吵吵嚷嚷一路奔骡马市而来,引无数闲人看客随后吵闹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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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通盯着马车上的木箱,目光呆滞,嘴角口水横流。
美食、美酒、华服、大屋、金钱、权利和女人都能勾起男人的贪欲,世上没有至真至纯的男人,世人言有男子坐怀不乱,又言有男子视金钱如粪土,酒色财气,那人最多是不占一样,最少两样以上,可以坐怀不乱,也可以进金钱如粪土,不可以即坐怀不乱又不爱钱的,若是真有,就只有傻男人。男人都会有贪欲,贪欲越大的男人,胆子越大。只要是不傻,男人都是气走一经,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会有他最钟爱的东西。世上总会有一种物件,能令男人不能自持。有本事的男人在他钟爱的东西面前,内心澎湃激动不已,仍能保持面色笃定气定神闲。一般的男人会举止浮躁、魂不守舍、神魂颠倒、魂不附体、魂飞天外。
不同的男人对不同的东西有不一样的持重能力,是衡量男人的尺度。
吴通已经过了对女人感兴趣的年纪。吴通贩马立世,自认永世也不会做官,他对权利没有丝毫的奢望。美食美酒华服大屋都是身外之物,吴通唯独对金钱没有抗拒力,只消是钱的味道就能把吴通销骨蚀髓,尤其是大量的不可数的金钱散出的浓郁的钱味,能把吴通化成一滩浆水,就像现在这样,隔着木箱散发出的钱味已经化出了吴通的口水。
魂不附体是说意念不能集中,吴通却不同,他的的意念此刻都集中在木箱上,他的眼睛里只有一只装钱的箱子,他看不见木箱上还坐着的那位俊美公子。
一匹瘦马拉着的一辆破旧的没有挡板的木板马车,就是乡下农人拉柴下田干活用的那种马车,马车像是刚刚赶了很远的路,车上满是泥垢。马车上坐着一位公子,公子俊美,眉眼清秀,鼻翼挺直,唇红齿白,面庞圆润饱满,面色白皙,粉红唇下光洁没有一丝的胡须。公子漆纱拢发,玉带缠腰,白底袍服前后都刺绣大红牡丹图案,牡丹的花芯是金丝绣成,更显牡丹怒放甚是光鲜。
公子屁股下坐着的就是吴通紧紧盯着看的那只木箱。吴通的视线落在箱子上不能移开,公子觉得吴通是在看自己的屁股。
公子面色泛起微红,眼角现出怒色。无论是谁,被人家盯着自己的屁股看,而且是留着口水目不转睛的看,都会羞涩且生出怒气。
公子手上攥紧赶马车用的马鞭,马鞭扬起,鞭梢抽在吴通的身上。
吴通顿觉得身上剧痛,啊的喊出声,飞出去的魂魄重新飞回身上。
韩鹏在京都已经看见过两位富家公子用马鞭抽人,上一次是在黄河边上麻剑美抽颜老六,这次是马车上的白袍公子抽吴通。他想京都的富贵公子是不是都喜欢用马鞭抽人?
骡马市的空地上聚着四种人,有韩鹏带来的十几个手持刀棍的官服衙兵,有吴通带着的十数个麻袍伙计,有白袍公子和他车后的三个短袍长裤农人装扮的随从,除了这三种人外,还有第四种是闲人看客,看客多是一路尾随韩鹏他们看热闹的闲人,闲人颇多,有近百人人之众。
白袍公子用马鞭抽打吴通那一刻,除了他的三个随从和吴通,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避,场面立刻变成所有人将白袍公子和随从被围在空地中间。
适才是吴通看他的屁股,现在,是所有人都看到吴通看他的屁股。
白袍公子抽过吴通,冷眼环看四周,喝声说道:“看什么看,小心本公子抽瞎你们的眼睛!都滚到别处看去。”
如果是一个闲人听白袍的公子说“抽瞎你的眼睛”,他会立刻转身落荒逃跑。
如果是一群闲人听白袍公子说“小心抽瞎你们的眼睛”,闲人们都不会逃跑,他们会同仇敌忾自发拧成一股绳与白袍公子对峙开来。
一群闲人们胆大枉为,倚仗的是“群胆”。一个孤身的闲人胆小怕事,是因为他没有“孤胆”,有孤胆的人都是孤胆英雄,不会做闲人。
群胆的魅力基本上就是想象力,闲人们没有散去,相互裹挟,反而有越聚越拢的架势,他们臆想出:咱们人多势大,就是要看你的热闹,咱们越聚越拢,就要占你的便宜,瞧你的笑话!有群起攻之的架势,他们都在想:看你能把咱们怎样?就算是惹出诺大的麻烦,自有其他人顶罪,一切都与自己无干,总不会那么巧,坏事就只落在自己头上。
吴通双手揉搓被鞭子抽过的地方,定神过后,他见四周看客逐渐向白袍公子聚拢,有群起围攻的势头,他担心这群人坏了自己的生意,遂向众人拱手作揖,替白袍公子解围说道:“都散了吧,这位公子是我家贵客,是买马的贵客!适才只是一场误会。”
吴通招呼自己的伙计拦阻聚拢的看客,越是拦阻,越能激发起闲人们群起闹事的情绪。一个拦阻的伙计被推倒,人群里哗的发出欢呼声,后边的人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奋力向前引颈观望,进而推动前面的人迈动脚步,他们的好奇心迸发出来,人群愈加聚拢,圈子越来越小,已经把韩鹏等人落在圈外。
吴通额头已经渗出汗珠,慌乱指挥自家伙计左挡右拦,任然控制不了人群聚拢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