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在马车箱板下各自抽出一柄长刀,三人面向聚拢的人群,扎稳脚步,长刀恒持在胸前,刀刃向外,以三角阵势护卫住马车和马车上的公子。
白袍公子稳坐车上,没有起身躲避之意。看情形,他坚信仅凭三名随从完全能抵御住所有的人。
韩鹏骑在马上,瞭望人群里持刀的随从,认出那他们手中所持着的是塞外戍关骑兵惯用的马上兵器。中土人多用宽身腰刀,刀身短,利于步兵近战搏杀,插在刀鞘里可以挂在腰间。塞外骑兵用的兵器多是轻便的长器械,所用战刀,刀身长亦窄,便于骑在马上挥舞厮杀。无需刀鞘,平时只需挂在马背鞍桥上即可。
韩鹏猜定,那三人必是长于马上作战,看他们脚步扎稳的姿势,两腿分开蜷曲,是长期在马背上作战养成的姿势,即使站在地上摆开架势,也摆脱不了骑在马上的模样。
盖轩悄声对韩鹏说道:“那小公子像是世家身份,我等应当助他驱散人群。”
韩鹏摆手制止,笑道:“双方都没有动手殴斗打架,没有引混乱,你我起如何有理由驱散人群,静观其变再等候片刻不迟!”
韩鹏心里盘算,适才听吴通对人们说白袍公子是来买马的贵客,那么定然就是柳林庄上的来人,也就是柳姑娘的仇家,若是他们能被围观的人群围攻殴打一番,倒是一件快事,无需自己动手也可以一解心头怨气。
没有韩鹏的命令,盖轩和众衙兵只能站在人群外观望。
局面愈发紧张,人群已经逼近马车,将吴通和白袍公子等紧紧围在圈内。
三名随从只要挥刀就能触及人群的时候,白袍公子忽地起身站起,屹立于马车之上,一只脚踩踏木箱,手指横扫围拢的人群,傲然大声喝道:“胆敢辱没冒犯宇文府兵者,乱刀砍死不论!”声音清脆入耳,在场的每一个人只要不是耳聋,都能听得清楚。
公子话音未落,人群里已经哗动声起。
无需乱刀砍死不论,仅凭宇文府兵四字就已经骇动人群,加之砍死不论,所有的人即刻慌忙掉头后转,呜啦啦纷纷做鸟兽散。有反应慢的人被前面先转身的人挤到,被推倒在地上。待人群散尽,三四个倒地被踩踏受伤的人,呜呜咽咽闷声呻吟,伏在地上拼尽全力一寸一寸的向外挪动,他们不敢大声的哀嚎,他们不敢引起“宇文府兵”的注目。
白袍公子见顷刻间形势变化,人们豕突狼奔一般逃命,他前仰后合哈哈大笑,笑罢,独自盈盈说道:“京都城的小民百姓胆小惜命,就像老鼠一样,听到我说宇文府兵砍死不论,就只会咿呀逃命吗?”
大将军宇文泰驻守长安,辖制陇西之地,所辖军士称为陇右军,陇右军中有精锐之师三千,称之为宇文府兵,是宇文泰豢养的私兵。陇右军士本性彪悍善战,宇文府兵更是强悍如虎豹,凶残如豺狼,嗜血成性异于常人,对阵搏杀能以一当十,宇文泰麾下的府兵,长于马上作战,个个马上功夫了得,三千军士纵马疾走如风,日行数百里,攻城略地所到之处,如扫落叶一般,三千人足可以抗御三万精锐之师。
世间传闻宇文府兵战时不备军粮。逢战事,军中将士都渴饮敌血饿食敌肉以作充饥。为此,坊间但闻宇文府兵四字无不色变胆寒,有胆小者甚至能被吓得肝胆俱碎暴毙而亡。
韩鹏自小生活在塞外军中,曾经见识过陇右军参与的战事,也见到过宇文府兵拔营掠地沙场厮杀的情形,知道宇文泰辖制的每一个军士都与寻常人一样,都得饮水吃饭。韩鹏见过他们有生食马肉的,从未见过他们有生吃人肉的。对坊间的传闻,韩鹏不以为然。
原来他们是宇文府兵的军士,怪不得他们摆开的架势是骑兵的身手。怎么吴通说他们是买马的贵客,宇文府兵和柳林庄有什么牵连瓜葛?韩鹏心中划出疑问。
吴通也被白袍公子说的府兵之词骇到,木呆呆望着白袍公子不知所措,再看他的伙计们,全都像他一样,瞠口结舌木呆呆站在原处不敢挪动脚步,更不敢转身,仿若稍微有所动作,身后的公子就要扑过来咬碎他们的咽喉,吸干自己的血肉。
白袍公子见不远处竟然有官府的衙兵站在原处没有离开,公子大声对韩鹏他们喊道:“唉,你们是哪家衙门里的官差,适才见他们围困本公子的时候不出手相助。现今,听到宇文府兵又不和他们一样转身逃命。木鸡一样站着不动,难道,你们是木头衙门里的木头人吗?,或者你们是聋子衙门里的聋子官差,难道全都没听到我说的宇文府兵?”
白袍公子出言不逊,讥讽韩鹏等无能,嘲讽言辞韩鹏不为所动。
韩鹏泰然拍马向前,待马儿向白袍公子走近些,韩鹏稳住坐骑,朗声说道:“素闻宇文将军麾下军士勇猛善战,韩某十分佩服。更令韩某钦佩的是,宇文将军治下军士,无论是陇右军还是府兵对待陇西百姓均秋毫不犯,曾闻宇文将军有军规:马踏青苗者死罪,兵掠民粮者死罪。可见宇文将军治军有方爱民如子。宇文氏族在陇西境内声誉日隆,得益于现今宇文泰将军治军严苛安抚地方爱惜百姓。我见你适才恐吓百姓,稍有小胜就洋洋得意的模样,与宇文将军治军风范大相径庭。我猜你们不是陇右军士,更不是宇文府兵,你们只不过是借人家的名头替自己解围而已。”
韩鹏说罢,不待白袍公子说话,回身对盖轩说道:“来人,把这些胆大妄为胆敢冒用宇文将军名号,诋毁宇文世家声誉的人全都捆绑起来,押赴西城都尉衙门拷问,查清楚他们是哪里来的逆贼!”
盖轩适才也听到白袍公子说宇文府兵和杀死不论的言辞,与逃跑的百姓一样也被吓的心惊肉跳,若不是紧紧拽住笼配缰绳,自己差点从马上摔下去。盖轩见韩鹏坐在马上稳如泰山,所以自己也强打精神故作镇静,其实从脖颈往下已经吓出冷汗,似有凉风在衣袍里流窜。
盖轩听见韩鹏令他把白袍公子等捆绑起来,慌乱间言语凌乱急匆匆招呼衙兵向前。
众衙兵早就已经腿膝酸软,如灌铅一般,听见盖轩命令他们向前捉拿马车上号称是宇文府兵的人,全都犹犹豫豫挪不动步伐。又见马车下的三个人,已经不似先前的农人模样,全都目光如炬环视八方,长刀烈烈横持胸前,全然是战无不胜嗜血如命的武者气势,眼见他们刀锋外翻,骇人心魄。都尉府的衙兵平日里提刀弄棒对付寻常百姓耀武扬威称霸市井尚可,若真是遇到钢刀对钢刀的搏杀实战,全都缩头缩尾做龟孙模样,龟孙们没有甘于搏命的勇气和胆量!况且,这次站立在对面的是威名赫赫的陇西宇文府兵。
白袍公子呵呵大声笑道:“全都慢慢吞吞缩手缩脚,像乌龟王八一样,原来们不是甚么都尉衙门的,我想他们是乌龟衙门里的王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