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鹏从未受过如此大辱,明明是都尉衙门,硬生生被人家唤做乌龟衙门。
韩鹏有心迁怒身后的衙兵,转念想到,他们平日里惯于对百姓小民作威作福,对上官卑躬屈膝做奴才状,京都城里但凡是一级官员都能视他们为仆役牛马,衙兵们早就没有了血腥,让他们鼓起勇气振作精神对付宇文府兵,如同让他们蚍蜉撼树,怎能埋怨他们无能?
韩鹏呵呵笑道:“我这些手下,心里敬重宇文世家的美誉,即使你们是假托宇文名号,他们也不愿绳索相加,其实,你们是沾了世家威名的好处!”
白袍公子手持马鞭,指着韩鹏,笑盈盈说道:“妙、妙、妙,你们这些乌龟王八也配敬重宇文世家。我想天下如果真有假托宇文家名号的人,那么他也一定是顶天立地敢作敢为的豪杰人物,定然不是你们这般缩头缩脑的乌龟王八。”
韩鹏正要开口回敬白袍公子,盖轩担心韩鹏不明世故招惹世家门阀,以后不好收场。凑上来,对韩鹏悄声说道:“这穿白袍的绝不是一般人物,大人还是谨慎退让些好。”
没有理会盖轩的好意,韩鹏引马径直靠到马车的边上。
白袍公子站在车板上,与韩鹏目光对视。白袍公子眸子里透出柔和伶俐神色,与韩鹏眼中喷出的肝火怒气相比,白袍公子的气势更胜一些。韩鹏心想,即使他们真的是宇文府兵,但也是柳林庄上的来人,若真是柳姑娘的仇家,必要替柳姑娘报仇,若不是仇人,今日他们搅闹街市伤害路人,必然也要整治他们。
白袍公子笑盈盈挑衅神色说道:“你若是认定我们冒用了宇文世家的名号,你把我们全都抓起来,押到你的那个什么乌龟府里审问,如果审出的结果真的如你所愿。我想宇文家的人一定会好好酬谢你!如果审出的结果不如你意,我想宇文家的人一定也会好好的犒劳你!”
说罢,白袍公子掩口呵呵大笑,站在地上手持长刀的三个随从肩头颤动,也随着呵呵嘲笑起来,他们是在藐视韩鹏。
韩鹏扫视看地上受伤的人,冷言说道:“无论你们是真的宇文府兵还是假的宇文府兵,你们都已经犯下至少诛三族的重罪。捉你们到衙门问罪,只怨你们咎由自取。”
白袍公子傲慢说道:“官家两张口,正说反说都是你,你这个领头的乌龟先说说我们怎地就犯下诛杀三族的重罪?”
韩鹏冷冷说道:“你若愿意听,就和你说说,日后判你大罪,终究也让你明白。《大魏律令》敕令:街市聚众持铜铁器害人性命者死罪诛三族,伤人重者流千里,伤人轻者杖二十。”
韩鹏手指在伏在地上低声呻吟的伤者,继续说道:“你们所做行径赫然就在眼前,怎么还要抵赖吗?”
白袍公子止住笑容,故意装作紧张害怕,怯怯说道:“你不要血口喷人,这几个受伤的人,我们未曾碰过他们一根毫毛,是他们自己相互拥挤踩踏受的伤。再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律令不让做什么,也不知你说的什么流千里,不知者不为怪,我只知道从儿时起,爹爹就让我随身带着刀械作为防身使用。这三个人也是自我小时候,就伴在我的身边,从没有人说过不让他们在街市上带刀护卫我。”
站在车下的随从朗声说道:“公子莫要听他胡言,《大魏律令》都是约束那些平民百姓的,你这样身份显赫的贵人根本不用在乎什么鸟律令。若是他敢对你动粗,我等立刻就当街取了他的性命!”
白袍公子更加挑衅对韩鹏笑道:“原来如此,你说的是个鸟律令,你有胆量,你就动粗啊!”
韩鹏笑道:“故且先不论《大魏律令》能否治你们搅闹街市的罪。大魏世宗朝为整饬各家府兵在京都持械闹事,就发有明诏传喻天下,各家自养府兵无诏进京者以谋逆论,诛九族;奉召进京者,无恩旨,持铜铁武器出行,轻者杖二十,逐出京都,重者,杖五十,流千里,诏令上还说,有府兵怠慢京都府吏整治者,诛府兵三族!身份显赫能豢养府兵的贵人不会不知这道朝廷还有这道诏令吧?”
白袍公子和适才说话的随从目光对视,确定韩鹏所言不虚。
大魏初定新都,大小权贵及亲眷纷沓而至,数年间全都汇聚京都。京都房舍宅院变得非常紧张,一时安排不了许多。朝中重臣受皇帝恩赐土地修建官邸,余下没有皇帝恩赏的大小权贵为修改宅院都强占圈划土地,相互间频频引起争端。各家皆豢养府兵,势力相当都不谦让,为此口角不断大打出手者不在少数,死伤殒命者无算。府兵多彪悍,在市井街市为小利起争执,无需口舌争论,直接刀斧相向,京都城各姓府兵颇多,一时间搞的京都城里武斗不断,血腥弥漫,乱哄哄混乱一团毫无天朝气象。
为整饬京都各家府兵武斗祸患,大魏世宗皇帝发明诏,严令各家只能在各自属地内,按照官级豢养对等数量的府兵;外地府兵无皇帝诏不得进京;在京府兵不得携铜铁器在出府;不服从京都府衙门管制的府兵,都以谋逆论处。
各家阀士族为避嫌,都暗藏实力,把豢养的府兵装扮成仆役随从的模样。在京都出行,更是如此,明面上谁都不带武器,若是带的话,也都是皮鞭或者木棒,有胆大的把铁制武器事先藏好,不随身佩戴,不到危急时刻,绝不使用。长久以来,习惯已经演变成习俗,即使大魏呈现皇权颓废气象,府兵在京都出行的装束习俗仍未改变,只是世宗朝的一纸诏令逐渐被世人淡忘。
白袍公子所带的三个府兵看起来都是寻常随从的装扮,把长刀暗藏在车板下面,就是缘由于此。
韩鹏见白袍公子窘况,得意笑道:“宇文世家属地远在千里之外的陇西,宇文府兵竟然能在京都城中持械武斗?我捕你到衙门里问话,你们若是持刀反抗,那么,谋逆造反的大罪算是坐实了,诛九族祸及家人也未成不可。”
谁也不愿意头顶谋逆造反的罪名,白袍公子把手中的马鞭使劲掼到地上,悻悻说道:“这回算是你胜了,本公子不承认是宇文府兵,我们是冒用宇文威名造势的小毛贼,和宇文姓氏毫无关联,我不随你去衙门,又能怎样?”
三个护卫随从见自家公子把马鞭扔在地上,知晓公子不愿势态扩大顶上造反谋逆的罪名,于是把手中长刀又插回车板下面,伴在公子左右,束手站立,与韩鹏怒目对峙。
韩鹏回身对衙兵们说道:“他们承认自己是闹事的毛贼,今日捉了他们,上官定有赏赐,若是宇文将军听说咱们捉住诋毁宇文世家声誉的毛贼,将军也会有另一份恩赏!来呀,把这个些毛贼围住,别让他们借机跑了!”
衙兵已经听到白袍公子说他们不是宇文府兵,是冒用宇文威名造势。又受韩鹏一番利诱鼓动,顿时全都恢复精神,十数个衙役举棒持刀把白袍公子四人团团围住。
白袍公子气哄哄对韩鹏说道:“京都城水大,好养王八。看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能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