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成闻言,面色略沉,顿了片刻续道:“先生是饱读诗书之人,赵某一介武夫,不善
繁文缛节。方才来报有些许麻烦事须赵某亲为,。赵某已经安排下人置办先生餐宴,请先生务必多待几日,待来日在于先生小酌。”林笑萧怎敢劳烦赵守成,叫他面色凝重,定有要紧的事要办,自己已经将所知禀明,终归不便叨扰,便道:“草民家中尚有老母需要照料,不敢久留他处。赵将军只消去忙,草民稍候自行离去便了。”赵守成道:‘这可麻烦先生了,我这便安排车架送送先生’言毕,疾步出了客房,往内堂去了!林笑萧待了片刻,出府去了,门口早有马车侯着,林笑萧推迟不得,感怀不已。
赵守成去到内堂,一妇人面带愁容急冲冲的迎上来,那妇人一把攥住赵守成的右手急道:“老爷,璇儿又不知哪里去了。”她用了‘又’字,想来那叫‘璇儿’的人经常出现这种状况。赵守成莞尔一笑,柔声道:“夫人莫急,璇儿已经十岁,又不是小孩子,想是年少贪玩,去外边玩儿了吧。晚些时候,自会回来。”那妇人正是赵守成的内人赵夫人。
赵夫人急切道:“奴家想着老海寺的香火十分灵验,今儿又是老海节,辰时便带着璇儿进山上香,午后还一块儿在寺内用了斋饭,本来都是挺好的,可等下山时却不见了璇儿踪迹。我于佟伯在山上找了半晌,仍未找到。又恐老爷担心,便留下佟伯等人继续寻找,先行下山来了。老爷,您说璇儿当不会出什么事儿吧,今天山上人那么多,万一要是有个歹人……”说到此处哽咽难言。赵守成见赵夫人说的真切,恐她忧虑成疾,将夫人揽入怀中,好生安慰道:“璇儿自小聪慧的很,非同龄的孩儿可比,况且她顽皮好奇,定是自顾自的跑到别处玩耍了。夫人切勿担忧。我这便差一队人马上山找寻,夫人且在室内小憩,等候便是。”说完,轻轻拭去赵夫人眼角泪痕,送着赵夫人进了卧式,照顾丫鬟好生伺候。
赵守成安顿好夫人,又吩咐前堂校官带着一队兵丁前往青渠山搜寻,自己着了轻便戎装,挎上官刀,牵了坐骑,带着两名随从径往永安城城督府。
永安城城督名唤黄永和,年少时遇洪水泛滥,朝廷修河募捐,捐资得了一个河道监工的小官。后因治河有功,赏了一处县丞职位。却不想通过什么关系结识了秦步伟,平步青云,不过十年光景就从一个小小的县丞做到了二品城督。
此时日渐偏西,黄永和正带着一众官员品着青茶,听着堂戏。毕竟是三月三,按往年的规矩,这城督府的堂戏当是要唱上三天三夜的。堂戏通常是安排在督府的后院,那里有一处演武场,平日里是府兵训练的地方。所谓的堂戏白日里是唱给官员听的,名曰‘犒政’,到了晚上,便是各路徇声而来的地主员外商贾名流,他们倒不是听戏。而是来上缴所谓的养廉银子。直白了点,便是接着养廉行贿,顺道商量着些蝇营狗苟分割权益等事。此时黄永和正听的着迷,眯着眼,翘着腿儿跟着调子轻声和着,心里盘算着各家当缴的银两数量,每年这时点数银票也须耗些精神。他收了钱,也不全是放在自家口袋,通常会将这笔银子分为二五三份,二份是属下各部堂官的,五份是孝敬高居庙堂的‘祖宗们’,剩下的三份才是自己的。
忽听家丁来报赵守成到访,黄永和大吃一惊,这个赵铁胆怎的这个时间来了?莫不是下属们惹甚么乱子?心念之间,便望见赵守成戎装飒飒踏步而来。黄永和起身迎着道:“虎威将军到访,本官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海涵!”堂会中的众官见来人是赵守成,连忙起身拜倒在地,赵守成望了一眼一众堂官,见他们各个肥头大耳,油光粉面的模样,甚感厌恶,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继续听曲儿,黄大人,本将前来有要事相商,还请选个僻静的地方。”黄永和会意,引着赵守成往书房去了!
黄永和唤来下人沏了两壶青茶,招呼赵守成上座。按官职,赵守成和黄永和本是同级,原本不需分尊卑主次,但赵守成是京官,久居朝堂,手握兵权,更是熟识朝廷中枢。黄永和为人精明,时时恭维惯了,自顾坐到客座茗了口茶,小心问道:“不知赵大人此时到访,有何指教?可是秦相有甚信笺教将军带来?”赵守成冷哼一声道:“若非秦相所托,黄大人是不是要据赵某于门外?”黄永和听得出话中火药之味,忙赔笑道:“哪里哪里,只是前些日朝廷传来口谕,告知赵大人要来永安城训示军务,教我等妥当安排。我已使人传话给各部统领、将校,让他们只管听赵大人将令便了,是不是今日有什么违逆的地方,赵大人只管说来,待黄某差人严办。”赵守成缀了口茶冷冷道:“黄大人口中所说的朝廷,只怕是秦相吧?”黄永和道:“赵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为的都是天下社稷,无论是圣上,还是秦相,这很重要么?赵大人今日若是来激辩朋党,非要在朝廷里分个圣上、秦相。那黄某便要送客了!”黄永和每每说到‘圣上’二字,便抱拳祝天,以示圣上尊崇。黄永和言毕,佯装愤慨,作势起身要走。赵守成岂能不知他故作姿态,面上淡然,声音洪亮,慨然道:“黄大人何必这般恼怒,赵某不过询问一二,偏要扣这么大的帽子给我,赵某可受不起。”黄永和知道赵守成在朝中本就于秦步伟政见不合,这赵守成是个油盐不进的武人,处处于秦步伟作梗,秦步伟早已想除之而后快,奈何赵守成手握南明数万兵权,又有一支勇不可当的赵家军,秦步伟虽可威压赵守成,却也难以将他根除。
黄永和是个识大体的人,这档口如果在议论下去,定不会好看,说不定惹急了赵守成,他会带兵踏平城督府。既然面子上已经挣了,黄永和连忙送了个台阶给赵守成,道:“赵大人,黄某也是就事论事,咱们同为人臣,自当殚精竭虑精忠报国,赵大人若是有事吩咐,但说无妨便了。”
赵守成想着还有许多事务安排,此时不是辩别忠奸的时候,便道:“赵某此来是想请黄大人发布通告,自明日起,每日酉时起封锁永城各处城门,届时责令关闭所有酒肆客栈、街坊贩所,不得进行商业买卖,不得从事揽客生意,戌时后,所有人等不得擅自外出。城内百姓,一律登记造册,如有违令者,以细作罪定名。城内所有署理衙门,明日起务必到岗待命,不得外出,不得休假。”黄永和闻言愕然道:“赵大人莫不是开玩笑,这封城宵禁可是要命的文告。黄某可不敢擅下决断,做这糊涂事。”赵守成道:“黄大人瞧着赵某像是开玩笑么?前几日探马来报,北朝起兵四十万征南,克日便到永安。”黄永和不以为意道:“北朝皇帝新登大极,怎会来犯我朝。依我看是赵大人过虑了,许是人家也是换防练兵罢了。”赵守成道:“数十年来,北朝屡犯我界,平安、永安等地屡遭抢掠。此次北朝大举调动兵马,若是不防,恐遭灭顶之灾。”黄永和道:“赵大人也说了,北朝屡犯我,但每次都是跑马一圈便回去了,赵将军又何须紧张如斯。何况赵将军此来永安,可是将整个赵家军都带来了。听闻赵家军所向披靡,有赵家军在,北朝讨不到甚么好处,自会回师,何须要封城?”赵守成怒道:“北朝灭我南朝之心日久,若非我南朝男儿血洒战场,奋力抵抗,想来黄大人早已国破家亡。此时北朝举兵南下,绝非寻常骚扰。四十万兵马的调动支配亦非往日扰袭散兵。黄大人若是置若罔闻,因此耽搁了封城布防的时机,到时候北朝奸细入城,待到大军兵临城下,里应外合,想救也来不及了。此时封城,虽说鲁莽,但未雨绸缪乃兵家首冲,黄大人当为了江山社稷,锦绣前程着想才是。”黄永和闻言,沉吟道:“赵大人不知,不是黄某不想封城,实乃没这个权利。永安城三十万百姓,若是封了城,引起了恐慌。到时候北朝的兵甲没有南下,圣上定会下旨查办属下。届时黄某便是有几百颗脑袋,也不够菜市口的砍刀砍的。”说着长叹一声,十分为难。赵守成道:“若真是军情有误,到时候黄大人将一切罪过推给赵某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