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公元185年)五月,午后。
幽州关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风掠过草原,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春天的气息,有青草的清新,有野花的幽香,还有一丝格格不入的血腥味道。
草原深处传来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间或响起外族人呼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响。
十名汉军弓骑兵簇拥着一名汉军将领且战且退,身后鲜卑一个百人队穷追不舍。
这些汉军皆骑白马,身姿矫健,正是幽州赫赫有名的“白马义从”,将领自然便是白马将军公孙瓒。
公孙瓒约莫二十七八左右,身材挺拔,俊美的脸,高挺的鼻,令人想不到的是鲜卑人口中的活阎罗居然异常英俊。
生死存亡之际,公孙瓒立马弯弓,眼神像鹰隼般锐利,远处本来模糊的鲜卑骑士身影顿时纤豪毕现。
风不再呼啸,时间不再流趟,世间万物静止了一般。
深吸一口气,公孙瓒右手持弓,左手微张,食指与拇指捏住箭尾,搭箭、拉弓,瞄准,放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声利器刺破长空的锐响,公孙瓒手中的箭矢流星赶月般奔射而出。
石破天惊,天地为之色变。
追逐在最前方的鲜卑骑兵顿时被射落马下,脖子处被箭矢洞穿,洞口处喷涌着的鲜血花般盛开。
将军威武!”公孙瓒身旁响起一阵欢呼声。
不等鲜卑骑兵反应过来,破空之声再起,公孙瓒弯弓搭箭,再次出手,三箭齐发。
长箭破碎虚空,气势如虹,直奔匈奴骑兵而来。
“哚哚哚!”又有三名鲜卑骑兵跌落马下,丧了性命。
“将军神勇!”欢呼声再起。
鲜卑骑兵大惊——天啊!这是什么箭术?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又有三箭呼啸着接踵而至,如狂风呼啸,似流星划过苍穹。
再有三名鲜卑骑兵命丧黄泉。
公孙瓒七箭射出,七名鲜卑骑兵倒下。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茫茫人世间仿佛只余一个公孙瓒,长身而立,宛若神明。
下一刻,公孙瓒将手中铁臂弓高高举起,仰天长啸:“还有谁!”
鲜卑人裹足不前,在箭神一般的公孙瓒面前几乎吓破了胆。
早在此役之前,公孙瓒已是鲜卑人的梦魇——戎马倥偬的岁月里,公孙瓒就像大汉在幽州的一头恶犬,除了主人之外逮谁咬谁,什么鲜卑人、扶余人,乌桓人,所有对大汉有觊觎之心的敌人被公孙瓒齐齐咬了个遍。
公孙瓒越来越凶,牙齿也愈发锐利,目漏凶光,整日蹲守在幽州边境,磨着尖利的爪,龇着森森的牙,伺机而动。
无论是谁想侵占大汉的土地,公孙瓒一定会咆哮着高高跃起,恶狠狠地扑上去撕咬一番。
外族人恨不得把公孙瓒放血扒皮,挫骨扬灰。在他们眼里,公孙瓒十恶不赦,偏又无比凶残,阴险狡诈、死缠烂打,对幽州的侵略和掠夺计划往往因为公孙瓒的存在而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一来二去,鲜卑人对公孙瓒恨意越来越深,数次在边境上针对公孙瓒布下陷阱,却一次又一次被公孙瓒识破而无功而返,据说,恼羞成怒恼羞成怒的鲜卑人甚至专门把公孙瓒的名字写在箭靶上,没事就拿来射上几发泄愤。
直到三天前,公孙瓒带着一什白马义从深入东鲜卑腹地侦查的时候被鲜卑一个百人队发现,鲜卑人衔尾追击了三天三夜,终于赶上了公孙瓒。
鲜卑人的地盘,又是以百击十,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鲜卑人面前——升官发财、扬名部落。
只是没想到一上来被公孙瓒先声夺人,冲在最前面的七名部落勇士已一命呜呼。
胯下战马开始骚动,鲜卑勇士的骄傲被击得粉碎,在茫茫草原上化作飞灰。这一切只用了七箭——短短一刹那。
鲜卑百夫长远远望着公孙瓒,几缕阳光照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白袍胜雪,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天神般模样。
百夫长心里五味杂陈——刻骨的仇恨、深深的畏惧、极度的不甘。
自上一任可汗檀石槐时期,鲜卑逐渐强盛,东退扶余,西击乌孙,北拒丁零,完全占据匈奴故土,甚至一度攻至倭国,东西达一万四千余里,南北达七千余里。
对于南方的邻居——东汉,檀石槐更是不放在眼里,幽州、并州、凉州的边塞诸郡就像是鲜卑人的粮仓、汉朝百姓就像羔羊一般几乎每一年都要被鲜卑人烧杀抢掠一番。
据《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记载:“灵帝立,幽、凉、并三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鲜卑寇抄,杀略不可胜数。”
《孝灵帝纪》里关于这一段的记载更是让触目惊心:建宁元年,鲜卑及濊貊寇幽并二州;建宁二年,鲜卑寇并州;建宁四年,鲜卑寇并州,熹平元年,鲜卑寇并州;熹平二年,鲜卑寇幽并二州;熹平三年,鲜卑寇北地、鲜卑寇并州;熹平四年、鲜卑寇幽州;熹平五年,鲜卑寇幽州;熹平六年,鲜卑寇三边、鲜卑寇辽西;光和元年、鲜卑寇酒泉;光和二年,鲜卑寇幽并二州;光和三年、鲜卑寇幽并二州;光和四年、鲜卑寇幽并二州。
高山无语,江河悲鸣,大汉子民被强盗当成猪狗牛羊,肆意屠戮欺凌……
熙平六年(公元177年)八月,汉灵帝派遣乌丸校尉夏育由高柳出发,破鲜卑中郎将田晏由云中出发,匈奴中郎将臧旻由雁门出发,各自率领骑兵一万多人,三路分兵出塞,攻打鲜卑。檀石槐命令东、中、西三部鲜卑大人各自率领部众迎战。夏育等人惨败,甚至连符节和辎重全都丧失,各自带骑兵数十人逃命而回,汉军士兵仅战死的人就多达十分之七八,只有十分之一的汉军士兵回到汉朝。
之后那些年,每逢鲜卑入侵,汉军只能胆战心惊地龟缩在城池里,期盼鲜卑人早早抢掠完毕早早归去。
那时,经常有鲜卑人故意在汉军城下烧杀掳掠、耀武扬威。
直到那一年,公孙瓒到来。
鲜卑四个挑衅的家伙竟然发现城门缓缓打开,一个骑白马、戴白盔、着白甲、披白袍的小将杀出城来,像风一般掠过。
一个人!一匹马!一柄两刃叉!
冲!冲!冲!
杀!杀!杀!
鲜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公孙瓒直接捅死俩个,另一个刚想招架就步了同伙的后尘,剩下一个转身就逃,没逃几步便被飞来的两刃叉结结实实穿了个透心凉。
就从那时起公孙瓒成了幽州汉军心目中的英雄,亦成为鲜卑的噩梦。
多少年了,自从光和四年(181年)檀石槐去世,其子和连继位之后,鲜卑各部对新可汗阳奉阴违,各自为政,此消彼长下鲜卑对公孙瓒越来越力不从心。
今天无疑是结束这场梦魇的最佳时机,可是公孙瓒突如其来的爆发一下子让鲜卑百夫长无可是从。
除掉公孙瓒立刻就能成为鲜卑万人景仰的大英雄,还有随之而来的高官厚禄更无时无刻撩拨着百夫长的心弦。
死并不可怕,哪怕是拼光整个百人队,只要能换取公孙瓒的性命,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只是照眼下公孙瓒的凶残程度,身边这百十号人也就是幽州猛人公孙瓒弯弯腰伸伸胳膊,几十箭的事。
毫无意义的送死称不上勇敢,只能算作愚蠢。
鲜卑百夫长抬头望天,陷入迷茫——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