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猛安不仅来不及反应,他根本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何事!
当时他只觉眼前一花,后脑便遭受一记重击,然后整个人就被拍趴在坚硬的地面上!幸好他有大萨满赐下的妖骨护体,身体并未直接受到打击,不过头脑依然受了震荡,一时间难免有些转动不灵。
猛安愣了片刻,双掌一拍地面,借力跃身而起。
接下来,他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了。只见他并未对张铁进行反击,而是拉开一个防守架势,小心翼翼地在大堂上转起圈子,眼睛四处张望。
“出来!刚才偷袭老子的王八蛋,你给我滚出来!”
“你找谁呢?”张铁道。他举手自己右掌,五指张开,“刚才那一掌应该没有真正排在你脑袋上。”
猛安难以置信地道:“真的是你?没拍在我脑袋上,难不成拍在你脑袋上了?”
张铁道:“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你看……”他转动着自己的手掌,似乎想让堂上众人看个清楚,“我手上没有油。”
猛安正伸手揉着油光锃亮、不知道出生后有没有洗过澡的后脑勺,闻言感觉脆弱的自尊心又受到践踏!他怒喝一声,便向张铁扑去!
谁知道刚刚扑进张铁身前三尺,又觉眼前一花,心中刚道半声“不好”,后脑上又遭一记重击,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又被拍飞出去!
再次摆成一个尴尬的“大”字!
大堂上响起一片哄笑声,定远城众人嘴下再不留德,将生平最恶毒阴损的话都抛出来,极尽嘲讽取笑之能事。
“奇怪!奇怪!怎么感觉还是没有拍到你?”张铁站在原地,并没有乘胜追击。他一会儿挥舞手臂摆一个拍人的姿势,一会拍着自己后脑勺比量一下,始终琢磨不明白,为何拍在猛安后脑上的手感总是怪怪的。
而且,手上依然没有油!
第二次被拍飞的猛安,唯恐对方追过来一脚踏下,自己难免像老段一个下场。他不顾形象地一个懒驴打滚,直滚出去五六尺远,才敢爬起身。这次他终于明白,攻击者正是那个不起眼的奇怪小兵。那么,这个小兵的身法已经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大堂上一片嗤笑声,只有塞北使团的人个个面色铁青。
定远城诸人当中,武文难得地保持了冷静。上午邓超伦的比试当中,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妥。本应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为何猛安会毫发无伤?邓超伦那一记刀柄,应该结结实实刺在猛安右眼上了才对!现在再来看,猛安两次被张铁以重手法击飞,却依然毫发无伤!他身上果然大有蹊跷!难道是……
在众人心情各异的围观之下,大堂中的战斗还在继续进行着。猛安一次次站起,又一次次被击倒。张铁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地打后脑勺,而是拳打脚踢,左右开弓,换着花样儿地攻击对手身上各处部位。奈何猛安有妖骨护身,虽然像皮球一样被击打得四处乱飞,场面狼狈不堪,但是浑身上下却是皮儿也不曾蹭破一点。
此时,大堂上众人已经看出了局势的微妙。定远城诸人在调笑猛安之余,面上都隐藏了几分忧色;反倒是塞北使团的人在震惊过后逐渐定下心来。只要大萨满赐下的妖骨还在,己方就立于不败之地!而那个看上去威风八面的小兵,终有力竭的时候!
“啪!砰!啪!咣!……”
“咚!咚!咚!咚!……”
比斗还在继续,大堂上全是击打之声,以及人体落地、飞撞的声音。可是猛安依旧毫发无伤。曾有武文麾下的将领提议改用兵刃,可惜被张铁拒绝了。他认为在自己的力道之下,拳脚实在是比锋利的兵刃更具杀伤力。不过,即使省下了挥舞兵刃的力气,张铁的体力依旧处在快速消耗当中。反观猛安,在不停地翻转、飞跌之中,只不过累积了微不足道的眩晕感。
半个时辰之后。
大堂上的看客们,已经因为或坐或站的姿势,先后感到疲累。杯盏中的茶水,早已换过无数遍。一直处于高强度战斗中的张铁,更是满头大汗、手脚发麻。
“奶奶的!亏了!亏了!连昨天的早饭都消耗光了!”
张铁腹诽着,“砰”地又一拳将猛安击飞出去,却没有立即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弯腰喘息一番,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追去。
而猛安此时的状态也不比张铁好过。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煞白,除了头晕脑胀之外,胸腹间更是一直在翻江倒海。要说马背上的颠簸,他自幼时便习以为常,只是这被人像皮球一般打得飞来飞去,身体在不停地翻转、跌扑,还真是前所未有地难受!
“啪!”
又一记耳光,猛安继续被扇飞。
张铁继续弯腰喘息,汗珠从脸上直接砸到地面上。
猛安躺在地上只觉天旋地转,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一次次跌倒。
张铁喘息道:“有……有本事……有本事你过来,让我再打两下!”
猛安缓缓站起:“有……有本事……你自己过来打!”
“娘的!老子满足你!”
“呕……呕……”
张铁拖着步子刚走得两步,就见面无人色的猛安弯腰呕吐起来!初时他还能以手扶膝勉励支撑,后来终于趴跪在地上,腹内的翻江倒海,化作口鼻间的飞瀑涌泉。
大堂上迅速被一股隔夜酒糟泡韭菜的味道所覆盖!
张铁此时不进反退,倒不是不愿趁人之危,而是不愿趁人之臭。
大堂上众人纷纷掩鼻捂口,鄙夷地皱起眉头。更有人夸张地甩着袍袖扇起了风。
塞北正使没有被猛安的失态所影响,只是他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啪嗒”一声轻响,一节乌黑的骨头从猛安嘴里,随着秽物一起掉落出来,砸在青石地面上。
“啊!”
塞北正使一声惊呼站了起来,虽然马上意识到不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可是他的反常表现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武文虽然尚不明白他为何失态,不过还是懂得夜长梦多的道理,催促道:“张铁,不要有妇人之仁,快快结束这场比斗!”
定远城诸人也随着他的话语鼓噪起来。
张铁迈步上前,虽然脚步沉重,双腿发虚,还是勉力飞起一脚,正中猛安头部!
猛安此时依旧趴在地上呕吐,刚刚能够强自支撑不摔进自己的呕吐物里,哪有力气躲闪?一脚正中右耳!猛安再次被踢飞出去!
“噗!”
一口老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其中还夹杂了几颗牙齿。直接受创的右耳,也有鲜血汩汩流出。
“好!”
州衙大堂上定远城众人大声欢呼起来,声势远在张铁第一次将猛安拍飞之上。
终于,破了这塞北人的妖术!众人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张铁也没料到,这普普通通的一脚竟然奏效了。之前无数的拳脚,可都莫名其妙地打不到猛安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脚面,本来干干净净的鞋面上,果然蹭上了一层油污。
当下来不及多想,鼓起余勇想再补上几脚,走过去之后却发现,那个之前无比嚣张的草原第一勇士、塞北万人敌,如今已经咧着牙齿不全的大嘴,昏迷不醒!
张铁急忙收脚,回头以目光征询武文意见。
武文也正神情冰冷地注视着猛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感受到张铁的目光后,他对身后的亲兵低声吩咐了两句,便有两个亲兵走过去,要将猛安抬走。
“住手!”塞北正使大声喝阻,几个使团护卫也纷纷上来抢人。
刘大仁一声冷哼,抓起桌上茶杯摔个粉碎!
大堂外冲进百十个握刀持盾的定远精兵,呼啦啦将塞北使团的人重重围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猛安被武文的亲兵抬走。
刘大仁嘻嘻笑道:“三场比试结束,虽然贵使三战两胜,果然骁勇,不过终究还是敌不过我们大苏国的好汉!”
“无耻之极!”塞北正使跳着脚骂道,“你们苏国人以车轮战法,倚多为胜,我们不服!”
武文喝道:“不服也得服!要说无耻,你们塞北人才是真的无耻!明明是使妖法作祟,却说比试武艺!这是欺我大苏国不识法术吗?”
“再说了,以一敌三,可是这猛安自己的主意,不然的话,三战两胜的应该是我们大苏国,是我们定远城才对!”刘大仁道。
塞北正使一时语塞。
武文道:“和这些蛮夷多说无益,统统给我杀了!”
刘大仁急忙拦阻道:“且慢!多杀无益,平白落人口实!先把这些塞北人等看押起来,明早送他们出城。既然比试已经败了,你们也就不用再去我大苏国京城献丑了!”
武文便命手下将塞北使团押回驻地看管。
那塞北正使在重重刀兵之中夷然不惧,昂然道:“还我副使!还我副使!不然定远城便要承受塞北三十六部族的怒火!”
武文道:“还你!当然还你!本将暂时留猛安副使有用,用完了,自然分批还你!”
塞北正使知道多说无益,冷哼一声,带着手下在定远重兵押解之下拂袖而去。事已至此,与其在定远城跟这些苏国人较量口舌上的短长,远不如好好思量一下,回草原之后,如何面对扎兀尔将军的怒火。
不过在走出大堂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向猛安的呕吐物看了一眼。
一节乌黑的骨头,静静地混杂在肮脏的秽物中间,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假使有人看到了,也不过会笑两句,这些塞北人吃东西真是粗野,连骨头都吞下肚了。也许过不了一时三刻,这节平平无奇的骨头,就会被下人们扔进垃圾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