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离开苏姐姐,回到断崖峰,准备再一次启程,前往仙界,而之前的一切都似乎是一场梦一般。我将手中的肃仙绳又递给了师父,我心中下定了决心。
师父疑惑地问我:“为何给我?”
“师父,我曾答应你,陪你去仙界,看来,弟子要违约了。”我随即取下玉佩,跪在师父面前,双手将玉佩举起。我看着地面,不知道师父是何种表情,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也没有拿起玉佩。
他开口道:“你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
他的声音有些恼怒,“你可知你放弃了什么?”
“我愿成为凡人。”
我开口说道:“师父,徒儿愧对您对我的期待。但是,我无法抛弃苏姐姐。”
他的声音有点落魄:“你选择的,你选择她,你选择舍大而逐小?”
“师父,我离开您,您还有奇特多彩的仙界。我离开苏姐姐,她就不剩什么了。”我不敢抬起头,我怕看到师父对我失望的表情。
又是久久地沉默,我的腿已经开始麻木。师父依旧没有拿起玉佩,我举起手也开始在颤抖。师父的声音中充满了落魄,他转过身,说:“你去吧,你去吧。这就是最适合你的。这玉佩你不用还给我了,我送出的东西,还是你的东西。”
随即他的声音变得冰冷:“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弟子,也不要再来此山了。”
我听后心中一颤。
“起来吧。”端木师姐轻声说道。我艰难地站起来,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看着师父的背影,竟然觉得有些凄然。
“师父,无秀这就离去,无秀不孝,希望师父能保重身体。”
端木师姐站在旁边,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低叹一声。我下了山,又朝着山上磕了几个头,这才离去。
这时山间传来缥缈的声音,是端木师姐的声音。“你到人间要好好生活,不可惹事,人间仙气匮乏,你的修为会慢慢退步,切不可任凭如今的实力肆意妄为。”
我看向断崖峰,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我点点头,心中牢牢记下。
我和苏姐姐相依为命,家中有些田产,也有间小屋。我并没有学过耕种,一开始只好向村里的人学习,借一些钱财,买一些种子,播种,久而久之就会了。又在屋后翻出两块土,种一些菜,而苏姐姐便做些女红,我们生活在一起,倒也不会家徒四壁。
苏姐姐身体不好,我便晚间不点煤灯,她只得早早的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她多次说要我买一两盏灯回来,说这样晚上可以多做一些活,我笑着答应,却从来不放在心上。我儿时烧过碳,于是,我找了一个山间,开了一个碳窑,烧起碳来,常是夏天便开始烧了,到了冬日一部分买了出去,换些钱财给苏姐姐买药,一些留在家里取暖。
一年的时间,我的修为也从筑基九层掉到了筑基二层。虽然不比从前,但我依旧比常人的力气更加大,这让我做起事也十分轻松。
我和苏姐姐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我在家中烧起炭火,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温暖如春,我对苏姐姐说:“苏姐姐,可暖和些了。”
苏姐姐搓着手,说:“暖和了,暖和了。”我靠近她,说道:“那要不要更加暖和一点。”
“不用在加炭火了,冬天还长,得省着点用。”我笑呵呵地说道:“我还有另一种方法让你更加暖和。”
“什么方法?”
我缓缓地靠近苏姐姐,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她这时知道了我的方法,变得羞涩起来,但也没有拒绝,就这样由我抱着。我嘲笑道:“苏姐姐,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啊?”
苏姐姐身子微微的一颤,随后推开我。略带怒意地说道:“君怎么如此取笑我?”我知道苏姐姐脸皮薄,让我抱着一是难得,出言嘲笑倒是惹她生气。我赶忙道歉,稍加安抚,她便说道:“君未行冠礼,我们同住一屋已有不妥,只说我们亲如姐弟才叫邻居闭上了嘴,若是,若是。”
我心中也不快,说道:“管那世俗眼光做什么?我还知道古代也有十五岁便可成家。”
于是又说道:“我不知自己具体年月出生,不如就在春节做我的生日。”
苏姐姐端正坐着,笑着说:“那君今日可能及冠啦?”
“及冠不可,但也十五。”我随后又想到了当年在她房中所说的话,于是笑着说,“苏姐要嫁与我可是多年前就说过了。”
苏姐姐自然也想起了此事,答道:“也怪我让那某些居心叵测之人进了我们家门。”说完,我们哈哈大笑。
吃过晚饭,我拿起一件新衣到苏姐姐房中,对她说:“新年伊始,这件衣服便是我帮你买的。”她转过头,十分惊讶。“我们那里还有钱帮我置办新衣啊?”
我笑着回答道:“那多余的卖炭钱,休要细问太多,先将新衣服试一下如何。”
她面如桃花,笑声如夜中莺,说道:“你先出去。”此种小女神态让我神魂颠倒,愣在原地。她轻唤我一声,我这才清醒。于是这才离去,等在她房门口。
等她出来,她以穿上了新衣,红色长裙,群腰高系黑色丝带系扎,看起来俏丽修长,在披上画帛,画帛上印着图纹,苏姐姐将它披在肩上,缠绕于两臂之间。她向我走来,画帛在空中飘舞,我笑道:“苏姐似是落尘的仙子。”
她摇摇头,面色微红:“徐弟才是真的落尘的仙人。”在她的心中也许一直内疚着,因为她使我放弃了仙路。我说道:“这就是我的命,我本就是个凡人,又怎么能去那仙界呢?”她随即又露出笑容,跑过来牵着我的手。我已经比苏姐姐高出个头,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眼神相交,我知道她爱着我。
到了夜晚,因为家中没有灯,只有炭火微弱的红光,我们相对而坐,苏姐姐的苍白的脸被火光找的鲜艳无比,这个夜无比静谧,只有炭火是不是的噼啪声,我们沉默着,任由着继续烧着。
苏姐姐突然说道:“无秀,当真有十五岁成家之人。”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师父同我说的。”
“那,那今日我们成亲吧。”她盯着我,这目光穿过炭火似乎被加热,被点燃一般,竟然是如此的热烈。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十分吃惊,我之前不过是调笑苏姐姐,怎料苏姐姐会说出这般话。
“亦弟亦夫,徐弟,这辈子你就是我命中的克星。”苏姐姐怕是又想起了伤心事,“我们相依为命,真情天地而共鉴,是位于仙与凡之间的落魄之人,可不管如何,还有你在。”
那时的碳火正释放着热烈的红光,它似乎尽量驱逐着四周黑暗的夜,但这寂静的夜太过于深沉,只有我和苏姐姐的周边才有这微弱的光。可这已经足够了。
“亦姐亦妻,苏姐姐,我们可不是什么落魄之人。我们此刻便成亲吧。”随后我们跪倒在那盆炭火前,我们都无父无母,免去这世间的繁琐之时,这天地还有面前赐予我们温暖与光亮的炭火见证着,我们于是向他们拜下。
“夫君,你可曾后悔过放弃那成仙的路途?”苏姐姐躺在我怀中问道。
“我不曾后悔过,我放不下你,无论让我做多少次选择我都会如此选择。”
“夫君,是我害了你。”
“不,遇到你不知道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从小便独自生活,只有遇到你们,我才再一次的感受到这世间的温暖,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说到动情之处双双留下了眼泪。而我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我的师父。
我们相拥而眠,褪去衣衫,我再一次心疼苏姐姐纤弱的身材,新人为欢,这冬日的夜,却如同是春日一般和煦。
我在房间周围围起一圈阑珊,与苏姐在院子中种下了一颗梧桐树,那是春天,就像是怀揣着对于生活的希望一般,我们期盼它可以破土发芽。
到了清明节,我们步行数十里,去往当初埋葬苏叔叔和苏夫人的地方。苏姐姐身体不好,这段路对她来说十分遥远,我们走走歇歇,上午出发到了午后才到,而回来已经是晚上了。我们缅怀着先人,过去的烟消云散,但他们对于我们的影响却并未消失,只有当微风吹动深草,我才会陡然发觉,一切都过去了,于是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带着苏姐姐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日,我买回一本诗集,当我做完农活,便坐在田埂之上,看看诗集。读到“羽化而登仙”、“乘风归去”、“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如此这帮仙气氤氲的诗句,不觉地沉醉其中,苏姐姐走过来我都没有发觉,直到她出声我才意识到。
“夫人你莫不是乘云而来?我竟然没有丝毫感觉。”我将书合上,笑说着。
她将篮子下,从中拿出饭菜。“那是你看得太入神了。”我端起一碗白晶晶的米饭吃了起来。她将我放在地上的诗集拿起来,但苏姐姐不识字,随意翻翻又放下了,她眉头微皱着,最后苦涩地笑了一下,又将书轻轻地放下。我看到后说道:“我教苏姐姐读诗吧,苏姐姐名字中有个诗字,可能是天生的诗中仙呢!”
苏姐姐说道:“我曾听我父亲说过诗的妙处,只是不识字,难以亲自品鉴一番,实属憾事,如今夫君肯教我,自然十分乐意。”
之后我便抽出时间教苏姐姐识字,苏姐姐天赋异禀,学起来极快,比起当年的我快多了。于是我们家中便会常备写诗集。我曾问她,最喜欢何人所写的诗。她答道:“世人皆称李白为诗仙,其诗虽不恪守对仗格律的要求,但一种放荡不羁洒脱随性的心性始终融入其诗中,竟让人觉得这世间所有一切烦恼与忧虑都消失一般,这诗就是仙诗啊。”
我说道:“我也如此认为。”
苏姐姐渐渐开始自己写起诗来,她将写好的诗稿藏在一个荷包中,不敢拿出来让我看,而我在无意中却已经发现了。只是那诗未能写完,常常只有一两句,看起来应是有感而发就记下了吧。
到了春天,天气渐暖,草木渐苏,趁着春日,我们一起春游去。苏姐姐做完饭菜,放入篮子中,在村子四五里之外有一片山林,我们收拾好东西,便启程去了。
到了林中,竟然有一条石路,我们初到此地,以为应是罕有人踏足之地,不曾想竟然有人在这里修路,我们心中好奇,便沿着路往上走去。我们先是走过树林,道路两旁树木极其繁茂,一阵一阵风吹过,树林中叶子相互交错,发出沙沙的声音。走过树林前路依旧没有看到尽头。
我牵着苏姐姐继续向前走去,走过树林又到一片竹林,我们不觉停下脚步,竹林俊秀,错落有致。我说道:“竹乃四君子之一,清雅淡泊是为谦谦君子。”苏姐姐说道:“翠而不艳,直而不妖,今日见此竹林如遇友人。”我们已经走了许久于是决定就在此处休息,我将篮子打开,拿出饭菜,我们便一边赏起景来一边吃午饭。
吃完后,我们继续向前走去,过了竹林我们看见一间茅屋。我们都以为应该是某个隐士隐于这深山之中,那门紧闭,我们知晓应该无人,便找了另一个方向去了。
我们穿过崎岖的山路,竟然到了一片湖水的地方,这里十分幽静,只有偶尔的鸟鸣声在四处回荡,我们沿着湖边行走。走到另一边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我们寻声看去,竟然有一个小瀑布,只有三米高而已,这里的石头和岸边不相同,是红色的。我们走累了,便在此处休息。
这时,一位老者来到瀑布旁,看到我们说道:“正值春日,夫妇出游?”
我起身说道:“正是,不知您是?”
他哈哈一笑:“有此等闲情逸致,也是同道中人,我常年隐居于此,花了三十年时间铺了一条路,也是期望有人能沿着路来与我一叙。”
我吃了一惊,那路竟然是这老伯所修,而一修就是三十年,我不禁感慨。
苏姐姐问道:“老伯,您为什么要修这路呢?岂不是破坏了这自然美景。”
老伯笑着说:“我是自然的一份子,又怎么是破坏呢?我想如此做,随了心,我心亦是自然,我随自然而已。”
听后我们只觉得这为老伯境界之高,常人不及。
我和苏姐姐虽然生活辛苦,但也总能苦中作乐,过着一种恬淡朴实的生活,如此我们两人相处也有一种独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