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何欢的好奇心又上了头:“仙老头,你这么厉害,真的能像书里写的那样,食云气、驭清风吗?”
李正帆也突然记起了自己的设定,跟着提问:“对呀,老前辈,我看古书里写,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辟谷真的能长寿吗?”
不知命闻言,老神在在地扯些有的没的,没成想让众人问题更加不断。
听到了这些内容,就连张洛南和姬冰清也忍不住靠了过来。
张棋安却根本没有在意,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些,眼下他只是在盯着夏婉璎在神奇地吃饭——她用筷子一根一根地挑出笋子仔细吃掉,然后喝掉汤汁,最后将大米扒入口中。
张棋安忍不住道:“夏小姐,这汤要一起吃才好吃。”
夏婉璎的伤口被李正帆拿出来的云南白药喷剂和绷带处理好了,此时仍一手轻轻按着,她笑道:“没有,我只是习惯了这种吃法。”
要是换个人跟张棋安说这话,他一定张嘴就骂过去:“这么作,你一定是是传说中的幺蛾子精!”
只是看夏婉璎细嚼慢咽的样子,真的不像是装出来的,反而有一种特有的风韵,像在品尝鹅肝、鱼子酱、柠檬香草冰激凌这种高档食材。也许人家真的是这种环境长大的也说不定,可想到这他又一笑,推翻了自己的幻想。
刚才这顿饭让他产生了不少想法——你看那张洛南,明显是骄纵长大的,姬冰清对其有着隐约的从属关系,贵公子李正帆却丝毫没有端着架子,何欢是护着自己的,夏婉璎又是这种稀奇的吃饭方式,不知命就更不用说了,毛蛋对普通人就是个不小的挑战!
啧啧啧,真是人生百态,一饭而知啊,怪不得中国人交朋友的时候喜欢说:走啊,一起吃个饭。
眼看那边越说越闹,张棋安和夏婉璎默契地挪了个稍远的位置,就在湖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隔着广阔平坦的湖面,能够看到周边丛林中的幽幽光火,有的是磷燃烧产生的鬼火,有的则是某些动物的眸光。
不知命的这块地盘,确实是块清净之地,许多原本山里的动物此时都到这来避难了。
张棋安不想再兜圈子,他看了夏婉璎一眼:“夏姑娘,我想我们应该见过吧。”
夏婉璎笑道:“这年头搭讪女孩子还用这种老套的说辞?”
张棋安没有笑,他只是望着眼前的湖面平静地说道:“我小时候,被人救过一命。确切的说,不是人……是一条蛇。”
夏婉璎也收起笑容,不痛不痒地问上一句:“哦?”
张棋安眼睑低垂,好看的睫毛在月光照拂下根根晶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我小时候,身上有个毛病,天生双眼不能闭合,其实现在都搞清楚了,这并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种叫作灵视的神通,能够帮我更好地算卦、看气运等等。但当年我们家在一个落后的小村子里,哪有懂的人?最多有些年纪大的老人见识广一些,他们说这叫阴阳眼。”
说到这,张棋安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星空,夏婉璎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的意思,他花了好一会儿酝酿才能够继续说下去——
“在我出生前后,村子里各种怪象频出,还闹出过一些耸人听闻的事儿,而我又这么奇怪,所以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将原因归结到我的身上,说我是个灾星,给村子里带来了灾难,甚至有人说最好把我溺死,只有我爹娘拼死护着。”
“我整日整夜地不闭眼睛,不喝奶也不让人抱,一直哭闹,爹娘从镇上请了先生来看,先生说没见过这种怪事,请些跳大神的来也没用,大家都快被我磨疯了,眼看着我日渐消瘦,离死不远了。本来婴儿不吃不喝早饿死了,可我硬生生撑了七天,家里最后决定带我去省城试一试,就在这时,师父来了。”
夏婉璎注意到,在他说到师父的时候,眼里会有一种温和的情绪在蔓延。
“说也奇怪,师父只是拿出了一块玉在我们面前,哦对了,我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她倒是不闹,也吃奶,只是呆呆的坐着,“张棋安肯定了夏婉璎眼中的疑问,”她也是刚出生,但她没有人抱的时候就自己坐着,大家只道她是个痴呆,没有理会她。”
“师父拿出那块玉在我俩眼前一晃,你猜怎么着,姐姐就笑了,而我也不闹了。他就将玉留在我们家,说三年之后他会回来带我上山。三年之后,师父果然来了,将玉留在家中陪我姐姐,将我收为徒弟,带我上了山。”
那边不知命的声音更高了,二人坐的这么远都听得见。
“药膳,就是把药融入膳食,化归自然。其实,何为膳食?本就养人,真正顶尖的药膳已经不称为药膳了,就是顶尖的膳食,就是天地自然,就是道。”
二人不管他们,相视一笑,夏婉璎道:“那你又是怎么被一条蛇救了呢?”
张棋安反问道:“接下来的事,你不都知道了么?”
夏婉璎:“我怎么会知道?”
张棋安一笑:“那好,我就接着讲。”
夏婉璎的眼里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犹疑。
“我师父,当年是正一宫的新晋长老,比一代弟子还要高一级。他为了我的病,求正一宫三位长老联手救命。可三位长老算到了我身上背负的命数,说什么也不肯施以援手,说那样会给正一宫带来灭顶之灾。师父在山门外抱着我跪了三天三夜,山门连缝都没有打开过一丝。”
“第三日下雪了,师父不忍心我受冻,再加上正一宫的绝情让人寒心,于是一气之下,夜盗天玄殿,偷了三位长老花费十年苦功祭炼的三道极品符箓:银镇、金镇和神符白雪。这也是正一盟威符箓的最大秘密,上清三镇。第二天,师父与正一宫正式断绝关系。”
夏婉璎感慨道:“师父真是为你付出了很多。”
张棋安叹了口气:“对啊,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可是师父为什么要偷这些东西呢,这能治你的病?”
张棋安摇了摇头。
“不能治病,但能救命。我身上有一道生辰劫,”张棋安苦笑道,“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转世投胎都不能活。”
“什么叫生辰劫?”
“就是一场雷劫,你敢信?人家历个雷劫还能升级,我却只为了续命。其实,生辰劫有很多种形式,反正就是不能让你活着,而我那一场刚好是雷劫。”张棋安眼里流露出一种对生命的戏谑,“那次雷劫一共有三道,上清三镇刚好为我一一扛了。”
夏婉璎眼里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触动。
“可是我依然濒死,也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吧,那一次我灵视大开,暴走了。师父在林子中找了我几天,丝毫没有结果。”说到这,张棋安有意无意地看向夏婉璎,她却无动于衷。
“后来啊,师父说,我是被一位隐居的老前辈给救了,但那位老前辈说,他是在一片湖中发现我的,我当时骑在一条大蛇的脖颈上,而那条大蛇,受了不轻的伤。”
张棋安笑了笑,突然认认真真地盯着夏婉璎看:“你说巧不巧,夏小姐,或者说……夏恩人?”
话说到这份上,夏婉璎也没了再隐瞒的意思,只是不解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张棋安印证了心中的想法,长出口气:“我最开始怀疑你的时候,是二五道人对你的态度,他虽然势利,但不蠢笨。师父跟我说的话让我更加怀疑你的身份。而那条白狗,平日里不亲近人的,但它对你很感兴趣,它不伤害你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因为我身上有不前辈留下的一个法印。”
张棋安花了一会儿才意会出“不前辈”指的是谁。
“最后还有,追踪你和黑猫的时候,我和何欢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你的踪迹,你就像是突然消失了,后来又突然冒出来的。要是这么多谜团搁在一起,我还看不出你的不同,我就是个蠢材了。”
“你回避了根本问题,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就是它的?”
张棋安有些得意地笑了:“直觉。或者说你给我带来的熟悉感,虽然我并没有暴走时期的记忆,现在也没有灵视可以用了,但我对你的感觉相当熟悉。”
“看来小黑苦心导演的一场戏,也是白演了。”
说着夏婉璎招招手,黑猫从寂静的夜色中走了出来,姿势优雅地跳在了夏婉璎的肩头。
张棋安知道她说的是:黑猫让张洛南他们误入幻境、以为杀了青蛇救了她的事。他看了一眼神色里对他极其不友好的黑猫,没有接话。
夏婉璎望着湖面:“既然如此,这场戏也是时候结束了。”
张棋安没看她,嘴角勾起:“怎么会,才刚刚开始呐。”
夏婉璎有些惊疑不定:“可你是人,我是妖呀。”
“人又怎样,妖又怎样。按师父教我的分类,你怎么着也算得上是灵兽,以后不准说自己是妖。”张棋安拍拍脑门,“哎呀不对不对,看我这张破嘴,已经是人了!”
“只准你们是人,我就还是那吃力不讨好的猫妖?”
夏婉璎“噗嗤”一声笑了,笑地眉眼如虹,张棋安只觉得那深瞳中收入了整片湖色,湖色里映照了整片星空,心道夜色果然是最完美的滤镜,跟着傻笑。
只是那黑猫,仍旧盯着张棋安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