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棋安道:“我是个穷比,没富过,我也不懂,但你家听起来不像会缺糖的,令尊令堂也不至于这么抠吧。”
流珠道:“是我的疏忽。新疆有种东西叫切糕,甜到能令人发指的地步,曾经有一次,我吃了整整一盘后立马睡下了,结果醒来之后就对甜食本能地感到恶心。我当时有些以己度人了,忽略了在她那个年纪,对糖果的幻想。”
张棋安懂了:“这是吃心里去了,吃完东西不能马上睡。不过你那时候,偷偷给她带了不少好吃的,也不算差了。”
流珠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唉,明明想吃,却从来不要。”
张棋安心想得赶紧给他这种状态打破,于是问道:“那后来呢,她真的被你爸妈送走了?”
流珠点点头:“她十岁那年,毫无征兆。我只赶得上送她最后一程。”
张棋安大汗:“亲爱的作家大大,请注意您的语境。”
“呸呸呸......送她走。”流珠反应了过来,想想还是不对劲,“送她离开!”
“千里之外?”张棋安一笑,“算了别纠结,那把刀呢,给我看看。”
流珠又喝了一口酒,淡淡道:“刀还给她了。”
张棋安显然没想到:“那不就连点纪念都没留下?”
“匕首是她父母留下的,她很珍视,我不能留。”流珠将沾了酒花辣酱的手在身上蹭蹭,从怀里掏出一块黄色方巾来,神色里颇有些自嘲,“说起来挺丢人的,这东西是当年和她一起漂来的,让我偷偷给留下了。她不知道这事,所以把那块玻璃还给了我,她戴了那么久,我就当是她了。”
“玻璃?哦,琉璃也给你留下了?”
张棋安伸手接过方巾,心中不禁大震,对八卦衣已经相当熟悉的他甫一过手,就知道这东西非比寻常,也是一件道宝。他不动声色地将其还给流珠,无论它是什么,对于流珠来说就是一份牵挂而已。
流珠不顾形象,扒开衬衫,露出瘦弱的胸膛与躺在上面的琉璃小鱼来。
张棋安满脸黑线:“兄台,你就把它拽出来不行吗?”
流珠:“不行,得让它减少活动磨损,利于保存,而且得让它时刻处于离我心脏最近的位置。”
张棋安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作痒、疯狂挠头:“你们这种人的情感,有时候令人心碎,有时候又令人呕吐。”
“嘿嘿,你不懂。”
流珠说着撕开一包旺仔奶糖,扔给张棋安一个,自己也吃下一个。
“你不是不能吃甜的?”
“哥不是在吃糖,是在品味令人呕吐的情感。”
“大哥,今天你也吐的够多了,咱们可以撤了。”
“行,这顿算我的,今天刚收了两千稿费。”
“这话说的,好像我付过钱似的。”张棋安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现在跟家里断了来往,花钱终究小点心。”
流珠豪迈一笑:“花钱就要花个痛快,不然留着他们下崽啊?”
两人这一顿花了小五百,在成都地头上,算是小小地奢侈了一把,晚上找了间汉庭,开个标间,才花了两百不到。流珠说自己的生活基本上是在全国流浪,是什么华住会的铂金会员,住店能打八五折,平常还有些积分优惠券。
即便如此,平日里流珠也是决计不会住这种酒店的,他最常待的地方是网吧青年旅社二十四小时书屋,这个穷作家,生活相当窘迫。
“爱干净,住汉庭。”
流珠嘟囔着开了房门,扶着嵌入墙体的衣柜踢掉臭鞋,衣服都没脱就趴倒在洁白的床单上。
张棋安抽出几张卫生纸垫在他嘴下,以承接流淌的不明液体。
嫌弃。
说起来,他张棋安好歹是个修行界新人了,这点酒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身上难以避免地沾上味道,于是脱掉衣服、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连带着小青蛇也跟着在浴室的地面上翻腾了几圈。
张棋安给小青蛇擦擦干净,让它趴在自己的肩头,自己裹上浴巾打开电视,靠在床头随手换台。
画面跳到了本地电视台,好像正在播放一档探秘解谜栏目,屏幕中一位身材姣好、品貌端正的女主持人正坐在台前,挥舞着激光笔,在背景板里来回圈划,讲解道——
“大量生物离奇暴动,众多百姓同做怪梦,旧城怪事层出不穷,身处青羊区的百姓惶恐不安,这到底是有迹可循的科学现象,还是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让我们一起来跟随心理专家刘教授的脚步,探寻这扑朔迷离的真相。”
张棋安带着好奇,硬是将这三十分钟听到了底。
意思大概是讲:青羊区发生了一件怪事,当地几栋老旧的居民楼内,几十户人家同时报案,说做了同样的怪梦,梦的内容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栖居着无数凶猛的生物,而做梦者整个晚上都会被幽禁于水底。
此事引起了当地警方重视,但在接触后表示无法判断案情,遂请来了当地有名的心理专家。
刘志德是个海归,在国外跟随导师研究弗洛伊德心理学,回国以后,作为川大的校聘教授,参与过许多类似的案件,当地电视台也乐得请他,因为他每次都能将案情解释得很好。
这次也不例外,许多人共做怪梦,还接连不断地做了好几天,大有发挥的余地,于是经过一通科学取证、分析研究之后,刘教授得出了结论:PTSD。
PTSD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指的是个体经历、目睹过自身或他人受到死亡的威胁,或受到严重的创伤,或他人的实际死亡后,所产生的个体延迟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刘教授解释说居民楼的人突发了群体性PTSD,这种情况也不罕见,当一个国家或社会承受了巨大而突然的伤害后,全民会陷入这种状态,比如汶川地震,911,海湾战争等等。
居民楼的怪梦事件,就是小型社会的缩影。他还指出,自然灾难中,群体性PTSD的患病率在6%-12%,而在人为事件中,它的患病率可以高达75%。
这样的解释科学而严谨,诚恳而认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当然他还提出了另一种分析,就显得比较可笑了:当地居民楼由于年头久远,产生了一种特殊的磁场,让身处其中的人接收到了某种奇怪的信息。观众听到这种言辞,大多都一笑置之,当是电视台为了营造神秘的气氛,增加收视率所抛出来的噱头,一点都不科学。
张棋安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事实,并且意识到那位教授恐怕只说对了一半。居民确实是受到了某种“磁场”的影响,只是营造这“磁场”的,应该是某些恐怖的生物,或者叫不干净的生灵。
眼下是六月,距离青城山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青城山已基本恢复了元气,连云峰、向日峰、齐天峰也划出了道来,青羊宫、昭觉寺和武当山各占一座,龙虎山嫌路远给拒绝了。
据抱元子说,在龙虎山和武当山的帮助下,青羊宫和昭觉寺已基本扫清了成都市区内的鬼兵妖邪,只留了一些弟子在进行扫尾工作。
恐怕这尾还没收干净。
他下山之前接受了两个任务——
抱元子:“我本想让你先去昆仑,再上武当,在生辰劫之前求得条生路,哪知提前给渡过了,既然如此,就不用那么着急。眼下应当先拿山下肆虐的妖怪练练手,增强自身实力,以便为今后之事做准备。”
张棋安答应了,心中暗暗不忿:这本来是正一宫长老安排给抱元子的任务,让他援手各路英豪,别让人家挑出理来。
不知命:“这个新兴组织,我很在意,但是我年纪这么大,一个老头子混在年轻人群中多有不便,你代我去好好侦察一番。”
“卧底?”
啪。
“调查、取证、研究和反馈。”
张棋安答应了,可是心中暗暗难为:这是个网络上的玩意儿,没门路它也不好找啊,看来少不了去找该组织的坚定成员李正帆一回。
此刻坐在酒店的床上,张棋安盘膝运行大周天,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大散关他已经能熟练地打开十穴了,勉强一点还能多开几个。
他发现随着大散关的经常使用,被打开过的窍穴的容积在慢慢变大,这意味着能够储藏的元气量更多了。
据霸王所说,十几个窍穴才是起点,后面的关卡海了去了。也就是说,只要他不断地开掘下去,身体内就会建立越来越多的元气库,随取随用。
这可是惊世神技呀!
试想,同样是筑基的境界,人家身上就带着一个三级包,里面存着有限的弹药,而他除了那个背包,后面还跟着十个医护兵在不断地奶他。
作弊!
作弊可真爽呀。
不过最让他在意的还是身上的鬼神图,那东西好像耗尽能量待机了,怎么也打不开,他也请教过不知命,后者说得想办法补充能源,但那能源并不是天地元气,而是某种特殊的力量,像是鬼神的力量?
不知命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从来没有补充过鬼神图的能量,也很少进去,原本那半年时光的存额,估计是在无数岁月的积累下电池的回光返照,亦或是像太阳能电池板那样自我吸收的?
反正他一口咬定不知道,张棋安只能自己去探索了,目前毫无头绪。
就在此时,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嗵嗵嗵,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