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来看你的脸?你的脸儿长又圆,好似那月亮荡秋千?”
李正帆有点懵,嘴中不由自主地唱起来。
“红又圆!好像那苹果到秋天!”
流珠都被气糊涂了,但还是忍不住纠正民族歌曲。
“兄台,你就是那穷书生?”
“什么盖头,呸......帽子。”流珠没理他,反而对着黑衣人大喊道,“流离!”
黑衣人听到这声呼唤,身形明显颤抖了一下,狭长的双眸之下,落下几珠晶莹的泪来。
打斗也随即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个新疆青年的身上。
流珠今年23岁,离家千里,一事无成,是个穷苦的作家,终年的苦熬换来了头角崭露之日,与此一同到来的,是一场久违的相遇。
前途无量,久别重逢。
黑衣人脱下帽子、摘掉面罩,竟是脱脱然一个清丽的女子,双眉细直,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身材纤细高挑,尤其是一双长腿又直又白。虽然此时她的腿被长裤遮盖,但根据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色泽完全可以如此推断。
我找了你好多年。流珠没有说出口。
怎么会是你。流离也没有说出口。
二人相视,只是静默地流泪,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
张棋安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的煎熬了,开口问道:“流珠,这......就是你说的流离妹妹?”
流珠缓过劲来,擦擦眼泪:“什么妹妹,她比你还大几岁。”
在看到流离的那刻,李正帆只觉得瞬间被一股如梦如幻的魅力所吸引。
流离大概一米七五左右,比夏婉璎还要高上几公分,肌肤如霜胜雪,五官更是如同一块被精雕细琢过的美玉。玉无暇,在见识过人间花样纷呈的美玉之后,今天终于在这个没有玉的场合顿悟了它的意义。
再加上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冷冽气质,这宛如刺客一般的女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致命风华,李正帆觉得自己沦陷了。
但流离根本没有在意到这个跟自己茬了几天架的“纨绔子弟”,她沉浸在重逢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盯着流珠看了一会之后,流离悲戚的情绪逐渐收敛了,重新板起面孔来:“流珠,你怎么会在这里?”
流珠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我这次路过成都是来看张棋安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什么狗屁的烂借口,虽说自己确实是为了张棋安而来,可寻找流离不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吗?为什么此刻偏偏说不出口?
人的情绪就是如此奇怪,一时说不出的话就再也无法说出口。
流离神色有些冷漠:“这个臭道士?没想到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倚强凌弱,还欺行霸市,坏人生意。”
“啊?这是什么情况?”流珠大惊。
李正帆回过神来,连忙代替流珠将之前对张棋安的解释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直听得流离头大。
“你是说,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张棋安、李正帆以及一众服务员齐齐点头。
流离走到眯缝眼跟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眯缝眼忙抱住流离的腿道:“师父,你别听他们瞎说!他们血口喷人,我们可都是在帮马老板惩恶扬善。”
流离最忌讳别人碰她,当下眉头一皱将他踢开:“我不是你师父,你也别打着我的名头招摇撞骗。”
眯缝眼急得欲哭:“师父,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当初可是你把我从酒吧门口捡回来的,我还指望跟您学武功报效社会呢!”
这脸皮把张棋安给逗乐了:“一个黑社会马仔也好意思说这话?你怕是要报销社会吧。”
李正帆不失时机地补刀:“你这一看就是早产儿,瘦得跟麻杆子似的,怎么跟这如花似玉的女侠学武功?”
见流离面色不善,李正帆忙改口,一字一顿,咬字清晰:“那个......侠肝义胆。”
这下几个混混哭得更凶了:“他师父,我们可都是大大的良民,平日里尊老爱幼、锄强扶弱的,就连坐公交车从来都是站着。”
流离不傻,看得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演戏,但是对着一堆痛哭流涕的大老爷们,一时间还是难以抉择。
李正帆忙招呼过来几个服务员,用下巴一点:“呐,女侠,你要是还不相信,可以随便问问,看看马三棒槌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些可都是本地人,有什么事她们最清楚不过了。”
当下,几个姑娘将马三棒槌的斑斑劣迹添油加醋地一阵数落。
相较于男人,女人更愿意相信女人,尤其是弱势的女人。
马豁牙把这种情况称为女人的无知与上位者的迷失,早在刚才他就悄悄发过信息了,摇的人正是马三棒槌。
所以在流离质问他们这群小混混的时候,马豁牙一点都不带慌的,瘫坐在地面上,向远处的街角张望,直到那里闪出一丝光亮,他的脸上也露出狂笑。
成都的夜,点滴落起了闷热的雨。
在头前开道的是几辆名叫东吉的当地杂牌摩托,还有几辆电摩掺杂其中,紧随其后的是几台现代、丰田,甚至还有一辆五菱宏光,压轴跟在最后的是保时捷曼卡,这辆SUV算是勉强跨过豪车门槛。
从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中走出来无数的汉子,别说统一的制服了,有的人甚至穿着裤衩、踢着拖鞋就来赴会了。基本上都是四十上下的老爷们,一个个面目狞厉,虽不动气但都携着威严的气势,而且每个人手中都带着武器。
开山刀,马刀,匕首,钢管。
张棋安一开始还真有点被这股气势给慑住了,但他的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一步跨前,释放出些许狂暴的霸气。
这气势只让部分老男人脚步一滞而已,但须臾间就消散于无形。
放十几年前,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刀里来、枪里去的,过得是刀尖舔血的生活,哪会被一个小毛孩的气势唬住?
这还是张棋安头回发现自己外放的气势一点都没用。
不过那又有何惧,七八十口人而已,顶多是费些力气。
“老流氓来了哟。”
李正帆笑道,示意大家跟他一起走进店去,上了二楼。
位于正中央的圆台早已被服务生收拾停当,上面摆了张桌子,左右各放了七八把椅子。
马三棒槌带上十几口人走上二楼,剩下的则一拥而入,坐在一楼等待。
“你这小辈倒也懂规矩,不像我这侄子,毛毛糙糙的。”
马豁牙听到这话低头羞惭不语。
李正帆道:“规矩我刚才倒是跟您侄子学了一条,叫做等人。我约好了人,十二点到,你们不如先坐下喝茶吧?”
老马道抠抠鼻屎,将其随意地抹在桌上:“笑话,凭什么要听你的。知道我为什么叫马三棒槌嘛,当年我三棒槌就敲死了孙大胆,有这时间早把你们都收拾了。兄弟们,砸......”
见老马没打算留手,李正帆也丝毫不慌,给了大堂经理一个眼色,后者施施然走到窗户边上,向下挥挥手,只听得楼下响起了警笛声,三秒,即停。短短的三秒,老马带来的人都变了脸色,倚桌子的直起身,靠吧台的绷直腰,十八般江湖凶器也都从桌子腿椅子边划拉下来,到处乱塞。
“三棒槌,您说等还是不等?”
老马擦擦汗:“等。”
“上茶。”
“喝个鸟茶,上酒!”
“上。”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原本一触即发即将发生械斗的双方,开始在窗外小雨滴答的平和氛围下,安静地啜酒。
时钟终于来到了十二点。
楼下陡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汽车轰鸣声......
朝下望去,打头的是一辆红色法拉利,紧随其后的路虎、宾利排成长龙,一水的豪车。法拉利停稳之后,司机打开车门,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来到副驾驶座前拉开车门。
穿着黑色衬衫的壮硕男人迈步而立,对司机说了句话,径自走入火锅店。司机则听命打开后座车门,护着一对母子进入店中,雨伞全程都遮在二人头顶,自己一身名贵西装全部浇透了却连看也没看。
豪车们此刻也停成了一线,除了司机,所有的人都默默走出车门,站在雨幕中。放眼望去,清一色的黑西装,红领带,没人撑伞,也没人说话,甚至连眼皮也没人敢眨。
乖乖,这阵仗,高下立现啊!
老马不由得吞了口唾沫,知道今天是被人算计了,但偏偏不得不低头,只能静观其变。最先走入火锅店的壮硕男人没有在一楼停留,直接走上了二楼,等到他的形象清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老马心中又恨又怕。
这人正是大哥当年手下最得力的打手,赵玉堂。
赵玉堂也是一方人物,当年大哥死后,他就看清楚了利害与形势,当即就遣散了部众,开始着手向正规企业转型的道路。经过几年的努力,昔日的一众打手、混混都穿上了干净的衣装、开着崭新的汽车、住着舒适的豪宅,摇身一变全成了GDP的贡献者、衷心慈善的企业家。
大哥在的时候被大哥压着,没想到大哥不在了,他马三棒槌仍是没有出头之日,开始被大哥的小弟压着了。看看他们,往日的小弟如今都算是叱咤一方的人物,自己却还是缝缝补补,勉强维持着半黑半商的破烂摊子,就连那辆充门面的保时捷,连贷款都没还清。
没办法,好不容易攒下点钱都砸台球厅上了,还他妈让人给砸了!
赵玉堂径直来到李正帆身边,也不坐:“小帆,在成都生意干得怎么样啊?”
李正帆也不瞎客气,干脆自己站起来得了:“赵哥,唉,说实话,可能不是那么的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