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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回家的小插曲

阳光凉了,夕阳近了。随着太阳的西斜,大地的轮廓正退却着午后的余热,将原本融化的云朵凝结着。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凉意,同砖砌的房舍,土坯的围墙,以及萧瑟的林木一起守候在暮色的到来。随着一阵清脆的车铃响起,那原本寂静的林间小路开始变得沸腾起来。无论是小巧玲珑的麻雀,还是拖着长尾巴的灰喜鹊,纷纷用自己的行动表示抗议。它们或是展翅嘶鸣,或是低头观望,又或是抖动尾巴,拉下痛快的翔。此时,那惊扰到鸟儿们的“始作俑者”,正骑着一辆红色的小三轮儿,慢腾腾的从村外走来。这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花白的胡须像极了山羊的胡子,岁月的爬痕也如乱麻般的抽打去脸颊上的青春。细小的眼睛流露着快要干涸的余光,佝偻的身躯却又不服着生活的承重。这是邻村的货郎……斌。斌常往来于镇上和附近的村庄之间,主要负责货物的运输,销售和代购。他是方圆几里出了名的“小商贩”,麾下有众多的小弟走卒,他们大都分散在周边的各个村子里。斌不仅把持了所有的进货渠道,还垄断了安全套的出售。小弟们也多是一些爱做生意的未成年人,用斌的话说:软嫩的卵好孵,幼小的鹰听话。他将所需的生活用品供货给小弟们,然后再吃取差价。在斌的身后,满满的一车货物正用无言的沉默来诠释着属于一代人的奢侈……是口味独特的罐装达人……健力宝,是喷着香气的麻辫女郎……方便面,以及那摄人心魄的红衣主教……火腿肠。眼看那孟楼村越来越近了,斌不得不放慢踏板的速度。这倒不是他累了,而是前面是他的远方亲戚……孟宪平家。他膝下有四个孙子,正处在好吃爱玩的年纪。假若打了照面,遇到小孩儿,定要拿些东西与他。思来想去,斌决定绕道而行。

初冬的微风吹过白桦的枝条,游走在林间的边缘。一幢建造精致的农家小院正腾起炊烟,被时而飘落的树叶点缀着。在那高高的砖墙之上,孟小黑正焦急的等待着。他时而低头看表,时而举头远望,略带稚嫩的眼神中流露着一种属于少年的渴望。在他的身后,几个朱红色的大字歪歪扭扭的高悬在屋檐的一角,字体虽然有些丑陋,但表达却格外的醒目……多生孩子小商店。据店主孟小黑说:在计划生育宣传执法的大环境下,店名的灵感来自《水浒传》,恰如那些所谓的好汉明知牛是宝贵的农耕资源,是封建官府所庇的重点对象,却偏偏把“店家,来二斤牛肉”挂在嘴边。随着一阵熟悉的车铃从远处飘来,孟小黑那闪动的眸子中开始洋溢出兴奋的光,他起身抱住墙边的一棵老槐,直刷刷的滑向地面。“斌表爷,斌表爷,这里……这里……。”孟小黑开心的同那车上的老头招起手道。“你爸妈在家吗?”老头扯着嗓子道。“没有。”小黑回应道。“好吃的准备好了吗?”“放心吧,刚刚宰杀的老母鸡,正在锅里炖着呢!”“酒呢?”“宋河大曲!”“好小子,算你表爷没白跑。”那老头抚了抚歪斜的帽子,慢慢的走下车来。一只麻雀飞快的滑过他的头顶,继而消失在树林的深处。“你奶奶的……”那老头突然仰天大骂起来,一坨灰白色的鸟翔如飞机扔下的炸弹,正不偏不斜的砸在了他的嘴巴上。

再说那孟红旗与猫屎在村头分了手,便独自回家而来。在一座土地庙旁,几个衣着朴素的妇女正虔诚的祈祷着。孟红旗见状,只觉心里猛的一阵紧抽,随后便拔腿而逃。“嘿……你个臭小子,给我站住。”一个穿着绿棉衣的女人突然从庙前站起,望着没跑多远的孟红旗厉声道。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长长的脸颊,大大的嘴巴,一颗小麦色的大肉痣正极为性感的点缀在下巴的一侧,那里蜷曲着一根黑色的毛。“哎呦喂,我说哪里飘来的一阵仙气,原来是黑妞大侄女。”孟红旗停下脚步,一脸顽皮的而又略带恭维的道。那黑妞似乎并不买账,她习惯性的将手掐腰,这明显是吵架前的热身。“少给我在这里喷着牛粪装风雅,是个爷们就撂句实话,前天的贡品是不是你偷去吃了!”“啥,贡品丢了……”孟红旗瞪着眼睛,突然捂住胸口,又佯装着一个趔趄道:“我的大侄女呦,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谁敢同土地老爷抢饭吃?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拿的?”听到孟红旗这般的说辞,黑妞只是发出一声冷笑:“既然不是你拿的,那刚刚跑什么?”“黑妞呀,不瞒你说,我刚刚回家的时候呢,正好路过咱村的老林……然后就一路晕晕乎乎的走到这里,也不知道怎的,看到土地爷的一瞬间,只觉得身体被谁拖着一样往后倒……”望着眼前这个连喷带比划的少年,黑妞像是触电般的打起了哆嗦。原来,那孟红旗所说的村外老林正是其夫家的祖坟,而这黑妞又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母老虎”。自从三年前,丈夫跟着一个游方的道士消失后,公婆便常遭她恶言相加,先不说这臭小子的话是真是假,单是那故去的婆婆就曾与梦中向她锁魂多次。想到此处,黑妞不敢再去细思,便抹去额前的冷汗道:“你这个没长大的蝌蚪娃子,少在这里摸着脑袋扣龟蛋……净是鬼扯乱套,赶紧给我滚。”看到黑妞服了软儿,那孟红旗倒也知趣,一阵小跑直朝家中奔来。

此时,天色已晚,赤红的云霞隐约而坠,暗下的暮色也如黑色的锅底,正紧紧的朝村子扣来。孟红旗走到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锁,一架白色的纸飞机正撅着沉沉的屁股,将尖尖的脑袋直刺门缝而来。近前一瞧,机翼一侧正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我和爸妈去外婆家了……孟红旗刚要甩下手中的飞机,却又看到机翼另一侧也写道:饿死你活该。很明显,这样的手笔出自于三年级的弟弟。上个星期天,他们因为一个红薯刚刚打过架。孟红旗无奈的叹着气,便朝着铁锁间的连环踏将而来。他一面错开着门间的缝隙不断的朝上攀爬,一面将身体小心翼翼的由后前倾。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翻墙,爬门,上树,乃至游泳都是必备的生活技能。那头顶的燕子巢终于近了,孟红旗拿出藏在里面的钥匙,方才跃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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