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生病的时候,姑姑们都长大了,农村人对女人比较刻薄,十七八就有媒人上门说媒了,陆陆续续的会往女孩家里领方圆几十里的适龄男孩子,第一次相男孩子就像把牲口拉到集市上被人相看一样,会有一群人男女老少叽叽喳喳的围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看牙口齐不齐,看看面相苦不苦,看看腿脚灵便不灵便,有时候还要听听说话口吃不口吃,最重要的是看看人傻不傻……
媒人会把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很突兀的拉到女孩子家里,女孩子家人会通知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村里德高望重的人都喊到自己家,然后七嘴八舌的问男孩子一些问题,脸皮薄的男孩子会被女孩家人嫌弃或者说是担心成家以后能不能顶门立户,脸皮厚的男孩子,女孩子家人会担忧女孩嫁过去以后会不会吃亏,所以,很多男孩子第一次上门往往都是以失败收场,但是这个时候的女孩子还是不能当家做主的,很多时候拿主意的都是父母,但是奶奶家的几个姑姑都是幸运的,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爷爷生病的时候,大姑已经出嫁了,二姑已经到了被媒人踏破门槛的时候了。
有一天,小瓶子放学回来,看到一个媒人带来个男孩子来到了奶奶家,奶奶家平时冷清的小院子里站满了男女老少,小瓶子也看到爷爷,爷爷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的样子,努力的站在了人群的后面,爷爷明显站累了,手里拿着一个锄头的把作为身体的支撑。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爷爷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小瓶子走到爷爷身边想扶爷爷,被爷爷拒绝了,说他可以。
二姑同意了这门亲事。没过多久二姑就出嫁了。
原本热闹的小院子里曾经住着叔叔婶婶,以及叔叔婶婶生下的小妹妹,聪明又可爱。
原本喧闹的小院子里曾经都是姑姑们的嬉笑声。
姑姑们呼朋引伴的在这个小院子里过乞巧节,一群嘻嘻哈哈的姑娘们,在傍晚时分,会去地里割韭菜包饺子,包七个里面有绣花针的饺子来吃,吃到针尖的姑娘就预示着自己心灵手巧,裁剪缝衣,烧火做饭,绣花织布样样精通;吃到针鼻子的姑娘就预示着自己手脚拙笨……她们嘻嘻哈哈的喧闹着,小瓶子没有资格参加,但是看到她们那么开心她也就跟着开心,吃到针尖的姑娘会欣喜若狂的喊着笑着,以博得别人的艳羡,吃到针鼻子的姑娘会假装很难过,哭丧着脸说自己运气太差,别人会过来哈哈大笑……整个晚上的气氛非常的嗨皮。
吃完饺子,她们会商量着去村西边的葡萄园里看牛郎织女见面说话。
她们趁着夜色,边走边窃窃私语,压抑着笑声,小瓶子喜欢穿插在她们中间,她们说说笑笑的走到葡萄架下,煞有介事的往天空看星星,听牛郎织女在诉说相思之苦。她们一个一个的说她看到牛郎,她看到织女,她听到牛郎和织女的哭声……小瓶子急的快哭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找到小姑,纠缠着小姑指给她牛郎和织女在哪里,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姑偷偷告诉她,其实她们也什么都没有看到,都是自己想象的乱说的,你就说你也看到他们,她们也会相信。小瓶子会意,也高叫着说:“我也看到了,牛郎和织女在说话,他们抱在一起哭呢,还有一头老黄牛。”
小瓶子每天晚上在睡前都听奶奶讲故事,牛郎织女的故事她早就耳熟能详了。
姑姑们都很好奇,纷纷过来找小瓶子,问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他们,这一群大姑姑们都是没有上过学的,小瓶子毕竟是喝了几年墨水的,就很淡定从容的指着一颗颗星星说,这是牛郎星,这是织女星,那里是银河,每年的这一天牛郎都牵着他的牛都来这里和织女见面,他们很相爱,如果这一天下雨的话,就是他们的眼泪。姑姑们都在小瓶子的指引下认真的看星星,这时候的小瓶子无比的自信,开心,兴奋,幸福和满足……
尽管她们依然会叫她小人塞子,叫她小不点。
小瓶子喜欢她们,喜欢和她们一起下地薅草,喜欢和她们一起去看露天电影,喜欢和她们一起学织毛衣,喜欢和她们一起晒着太阳纺花织布,喜欢听她们说话聊天,喜欢看她们嘻嘻哈哈的笑,喜欢和她们在傍晚偷偷下小河里洗澡戏水……
小瓶子的童年里满是忧伤,她们带给小瓶子的是快乐,是美好,是甜蜜,是幸福,是自由,是满足,是绚丽多彩的梦,是一切美好的词汇……
这个院子曾经那么热闹,那么喧闹,那么有意思。。
小瓶子每天晚上去奶奶家睡觉,以前最为忙碌的傍晚也闲暇下来了。白天也不用给老黄牛薅草准备草料了,晚上也不用给它换水加料了,空空的牛棚门开着,在傍晚时分就像一只空洞洞的眼睛,爷爷默默的坐在牛棚门口打盹。闲下来的爷爷显得无助又无聊。
奶奶和小姑一遍又一遍的催他去睡觉,他一遍又一遍的答应,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叔叔们都成家立灶了,姑姑们也都出门嫁人了,奶奶家只剩下小姑和奶奶,还有生病的爷爷,小瓶子第一次感到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