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会发生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科学家们称它为偶然,或者是巧合,可是我们普通人,会比较认可因果,比较津津乐道报应之类的,这也是人们对于公正渴望的一种表现。报应和因果也可能真的存在,谁知道呢,谁又真的在乎。
阿华小时候是个孩子王,非常顽皮。你问我顽皮到什么程度?据说狗见了他都嫌弃。不过再怎样,终究是个孩子,破坏力有限,没有工具辅助,也不会有多大的危害,不过问题就在于当时辅助工具随处可得。
应该是二十多年前了,当时的阿华才十三四岁,破坏力最强的年纪。这时候的孩子有些力气了,但是很多道理还不懂,做事情为所欲为,无所顾忌。阿华就是典型代表。
大年初一,村里开始零零星星地响起鞭炮声,孩子们得来压岁钱,都会到小卖部买几盒鞭炮放着玩。平时可不敢,父母不会允许,可是过年就不一样了,父母们大都会比平时宽松一些,放几个鞭炮也是可以的,谁还没有个童年呢。
那时候的鞭炮选择五花八门,有摔摔炮,有小火箭,有旋转陀螺,有鱼雷王……各式各样的鞭炮摆放在展示架上,别问我有多少种类,就问你钱有没有带够。
最时兴的当属小雷公了,五毛钱两盒,一盒二十五个,一块钱就能得一百个鞭炮,不过小雷公炸响预留时间短,个头小,比较危险。另外一种鞭炮应运而生,那就是大红鹰。一盒一块,一共六十个,虽然价格贵了一些,可是放起来安全,延迟长,稳定。很多压岁钱多一些的家伙都愿意买这个。
阿华的压岁钱被母亲没收了,借口一如往年,说是开学要交学费,反手递给阿华一张两元纸币。阿华接过纸币,心里很是不开心。小伙伴们来寻阿华,裤兜里装满了小鞭炮,这很是刺激了阿华的虚荣心,小孩子的虚荣心是很强的,一点也不亚于成年人。
阿华跑到小卖部,左看右看之后,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好想法,不是比大么?不是比响么?阿华向小卖部老板要了八个二踢脚,就是那种拿在手里响一声然后飞向天空再炸开的二踢脚。这种鞭炮威力巨大,小孩子根本拿不住,容易受伤。可是阿华在去年迎龙灯的时候放过一次,手被震地有点麻,不过可以接受。
阿华在小伙伴们面前掏出二踢脚的时候,小伙伴们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太土了吧,那是大人用的,放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里有白事呢。”
阿华落寞地站在明堂上,看着手里的鞭炮,突然转身跑回家里。不多时,阿华从家里拿来一根一米多长的钢管,用木头段将钢管一头堵住,并用力夯实,确保木头不会掉下来之后,用砖头将钢管固定在空地上,掏出火柴将二踢脚点燃之后迅速丢进钢管里。二踢脚有如一个炮弹一样,从钢管喷射而出,在空中炸开。
小伙伴们都被惊呆了,还能这样玩,刚才那响声,那动静,真的威风,阿华觉得很有面子,当场又放了两个。
不远处几个女孩在跳皮筋,女孩子们不喜欢放鞭炮,得了压岁钱就会买一些喜欢的发卡,或者皮筋之类的东西,聚在一起比一比发卡的花样,或者一起跳皮筋玩,阿梅和阿华同岁,两人也是同班同学,班级里阿华的表现差极了,阿梅很看不起他。这会儿看见阿华弄了一个钢管放鞭炮,嗤之以鼻,并且担忧道:“真没数,钢管倒下来鞭炮放到人身上怎么办?砸到手啊脚啊的还好说,万一砸中眼睛可怎么是好,真真没有家教。”
这边话刚说完,那边阿华又往钢管里丢了一个鞭炮进去,可能是丢的急了,鞭炮砸到了钢管壁上,钢管倒了下去,刚好对着那群跳皮筋的女孩子,砰地一声,鞭炮飞向了女孩子们,阿梅这边刚说完那句话,说完话还不忘记瞥一眼阿华那边,不料随着一声巨响,一个鞭炮砸在了阿梅的右眼上,并且在接触的一瞬间爆炸开来。
明堂上顿时一片混乱,男孩子们一哄而散,女孩子们一边跑一边尖叫着,只剩下阿梅倒在地上打滚,一只眼框冒着黑烟,暗红色的血水自指缝流出。
阿华被父亲抓住一顿暴打,可是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阿梅的右眼球完全坏死,摘除之后草草放置了一颗玻璃球进去,阿华父亲赔给了阿梅家里一大笔钱。
从那以后阿梅再也不到明堂上跳皮筋了,也不再买好看的发卡,放学也是一个人回家,女同学都觉得她可怕,离得远远的。
而阿华则是照样生活,该玩玩,该捣乱捣乱,好似没有什么影响。
事情过去了整整一年,阿华似乎已经忘了那件事情,只是偶然在路上看见阿梅的时候,会扭头走开,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他的开心,已经是正月十四了,明天就要迎龙灯了,阿华早早地买好鞭炮,藏在床底下。晚上,阿华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明堂上用钢管放鞭炮,鞭炮丢进去之后迟迟没有炸响,于是阿华用眼睛对着钢管看一看,结果鞭炮冲了出来,打向了阿华的眼睛,阿华被惊醒了,发现垫被湿了一大块,他吓尿了。阿华将垫被翻了一个面,下面是干的,阿华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高兴。
正月十五,晚上六点半,阿华吃了晚饭就冲出了家门,和小伙伴们碰头之后就去追龙灯去了。龙灯的灯头处,会有一群人引领,他们有的手持火球,有的手握旌旗,有的抬着排灯,有的敲锣打鼓。阿乐则负责放鞭炮,他是阿梅的姑丈,与阿梅是隔壁村,今年元宵,村里迎龙灯,阿乐家里赞助了五十节,为母亲祝寿,阿乐理所当然来到了龙头面前引龙。放鞭炮是很重要的一项分工,阿乐很娴熟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等到烟头发红之后,伸向鞭炮的引线,引线点燃的一瞬间,将手摆正,鞭炮向上。砰!——-啪!鞭炮在空中炸开,这显然没有任何难度。
队伍来到了一口池塘旁边,池塘对岸一群隔壁村的半大孩子兴高采烈地看着龙灯,阿乐深吸了一口烟,将烟头伸向了鞭炮的引线,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他,阿乐回头望去,却发现并没谁喊他,阿乐正疑惑的时候,拿着鞭炮的手只觉得一震,砰!地一声,手里的鞭炮笔直飞向了池塘对岸。阿乐扭过头眼睁睁看着鞭炮飞向对岸的人群,然后在人群里炸开,啪!地一声,人群一阵惊呼,所有人一哄而散,只剩一个人影兀自在地上捂着头打滚。
阿华的右眼瞎了,医生为阿华做了眼球摘除术,一边摘一边向着身边的护士感慨:“现在这鞭炮,真是害人啊,去年也是过年的时候,一个女孩子一只眼睛被炸瞎了,今年又一个男孩,啧啧啧,哎!对了,好像都是右眼!”
阿华的右眼孔被装上了一颗玻璃球,玻璃球冰冰凉凉的,刚开始不是很贴合,在阿华的眼眶里晃动,阿华可以感受到这颗不属于自己身体里的东西。阿华流下泪来,不过只有左眼在流泪,右眼只能空洞地睁着。
阿华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一个女孩的身影,那是阿梅,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地在田埂上走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夕阳照在书包上,照得金属拉链头一晃一晃的,就像疯狂冲向眼睛的鞭炮,那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