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若仰法师恰巧路过此处,见了我的诗,点头赞叹了一句,道:“此诗合该上石碑,想不到施主小小年纪也有如此才华,可叹。”
众人将拿诗作递与他,他顺手接了,便要离开。
我见这老头生得慈眉善目,断断不能叫他这样走了。
连忙向方才替我写诗的公子告了个别:“今日多谢公子,有缘再见。”
等不及他回答,便步履匆匆赶上那老头,“大师慢走。”
他回眸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小施主有事?”
“听说大师道行高深,我……我有些疑虑,也不知道大师能不能帮忙解疑答惑。”
他似乎有些犹疑,并没有立即回答。
“不会耽误大师太多时间,只要……只要一刻钟就好。”我殷切地恳求道。
他看了看手中的诗,眉目含笑:“这合该是这首诗的缘份,小施主请随我来。”
我连声道:“多谢大师。”便跟随他一路行到念佛堂,穿堂过院,后头便是他自个儿的佛堂。门开着,有小和尚正在打扫。他自寻了张蒲团坐了,向小和尚道:“念通,去沏茶来。小施主请坐。”
我甚是忐忑地在他对面落了座。
“不知小施主所求何事?”
我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该怎么说。直接了当告诉他我是穿越来的?还是魂穿?他要是不能理解,还当我是疯魔了那可怎么办。
真是纠结啊。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淡淡道:“小施主不便说也无妨,不若卜个签罢。”
“卜签?甚好甚好。”我忙道。
那唤念通的小和尚刚刚沏了茶,又得了若仰法师的吩咐,去后堂取了签桶。
“小施主会摇麽?”
“会会会。”电视剧里看得可多了。
我接了签,正打算摇。他却忽道:“卜签之前,我有一事相问,也不知小施主方不方便回答。”
“大师问便是。”
他将方才的诗作展开在茶几上,道:“这诗,可是小施主自己作的麽?”
我脸上微微一红,颇有些尴尬,顿了顿才道:“其实不是,这是一位长者写给他的朋友灵澈上人的。原诗名便叫《送灵澈上人》,我只是有幸得知。觉得好,便记下来了。”
他淡笑:“这便是了,这诗里的情境又岂是寻常的山水风景能得出来的,必然有深厚的情谊。不过,小施主既能对这样的诗感怀,想必也是个性情中人。”
“不敢当不敢当。”还不是因为当年老师要求我们背麽,“我可以摇签了吗?”
他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迫不及待地坐直了身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摇签。这签桶里少说也有一百根,委实不那么好摇,我摇晃了半天,手都酸了也没有摇出来一根,只好力气再用得大些。
忽地,两根签同时蹦了出来。
我暗恼了一声,道:“抱歉抱歉,我再摇一次。”
“不必。”若仰法师已经先一步捡起离他最近的那根签。微眯着眼睛,神情凝肃,手抚胡须,缓缓道:“一锄掘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先。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我忙道:“什么意思?何解?”
我想从他神情中看出什么信息,可他脸上根本无喜无忧,仍旧一派淡然,真是叫人心急如焚。只听他道:“想来,施主所望之事,短日内怕是不能成了。”
“啊?为什么?”听他如此说,我忧愁极了。
“所求不得法门,且舍近求远,自然不可得。此签暗示施主,越是想求的,便越是求不得。”
这么说,我回不去了?心一下子沉入湖底,仿佛一时间所能抓住的所有希望都没了。
“不过……”他继续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小施主何不顺其自然,签文暗示你得遇知己良缘。虽然你自己不曾发觉,可他已经出现在你身边了。若与之相互扶持,必是另一番天地。”
什么知己?什么良缘?我暗暗叹了口气,我是要回家,又不是求什么姻缘。
何况,我就算在这个世界有什么姻缘,那也定然不能恩爱长久,我是要回家的,还是不耽误人家得好。
再说元欺麽?我与他真是丝毫不来电。
我愁眉不展,他却已捡起第二支签,念道:“欲求好事喜非常,争奈姻婚只暂忙。毕竟到头成好事,贵人接引贵人乡。”
“这又是什么意思?”
“此签乃上上签。”
“真的?”我眼睛一亮,终于高兴了些。
“想来施主正遇灾祸困顿,无法排解。”
我忙道:“正是正是。”
“此签暗示施主虽有磨难,但祸福相依,有逢凶化吉之象。遇事只需泰然处之,自有贵人相助。所以有不能决断的事,不妨听听身边人的意见。另劝诫施主,既来之,则安之。不必自寻烦恼。”
“既来之,则安之?”我颓然坐倒,自言自语道:“我连家也回不成了?”
法师微微一笑,饮了口茶,缓缓道:“这签文不过是一剂疏解心怀的药。施主信也可,不信也可,都无大碍。只是我有句话告诉夫人,“上天自有上天的安排,生死富贵自有定数。若你此时是走入了一个圈中,找不到出口。不若像这般静静坐下,也许出口自己就会出现。凡事不可过份强求。”
来了等于白来,大道理我都懂,却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心里暗叹,霎时好心情全没了。
千叶小芍陪着我往厢房走,见我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千叶,等会包一包银两给寺里的师傅,就当作是我供奉的香火。”方才法师费了那一番精神替我解签,我不敢当着他的面拿出此等俗物,却也不能毫无表示。
“这会子过去,只怕两位小郡主又要恼了。”小芍道。
是啊,我这为了卜签,又耽误了半晌。不由得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果不其然,刚进门,便被元檀拉着埋怨:“你去哪儿了?可教我们好等。”
我努力摆出副好脸色:“我啊,不过是遇到点新鲜事物。你们吃了吗?可别等我。”
“我们早吃了,这会叫他们热了再给你送来。”元璧道。
用了午饭,在厢房里午歇。到得下午,四处逛了逛,便要回去了。
我这一下午,都因为卜签的缘故,自然也没有了来时那般心情。只觉得双腿走得又酸又疼,千叶扶着我,我则恨不得整个人趴在千叶身上才罢。
出了寺门,马车早已等候在此了。
门口山道宽敞,停了好几户富贵人家的马车。
“四姐姐,那不是虞南侯家的马车麽。”元檀这么说,我们三人皆瞧去。
那青盖织锦马车上,悬着一块“谢”字木牌,以示身份。周遭另有十来名护卫家丁,看样子绝不是普通人家。
“他们出来了。”元檀朝山门努了努嘴。
我们见众丫头拱围着一名仪态端方的华服妇人,约莫是四十岁上下年纪。其后跟着一名着青色袍服的公子。
是他!那个替我写诗的少年。
元檀笑盈盈上前几步,立在台阶下施礼:“夫人,没想到在此处遇见您。”
她抬眼见是元檀,不由笑道:“这不是涉阳郡主麽?今日也来礼佛?”
元檀道:“我同四姐姐,三嫂一块来的。”
“璧儿也来了?怎么不见你母妃?”她看见元璧和我,忙走下台阶拉住了元璧的手。
“夫人。”元璧乖巧行礼道,“今日母妃没来,是我们带三嫂出来散散心。”
“这便是三小子的媳妇,金乘公主家的小县主?”她看着我上下打量,“果然生得丰润可爱。”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咙,这不是说我胖是什么。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堆起笑容:“夫人好。”
她含笑点了点头,“寅儿,还不快过来见过将军夫人和两位郡主。”
身后那名少年公子行上前来,目不斜视地抱拳行礼:“将军夫人,洛川郡主,涉阳郡主。”
我眼瞅站在我旁边的元璧侧了侧身,脸微微一红,道:“明晏哥哥,不必多礼。”
我又看了一眼那家马车上的“谢”字,噢,虞南侯家,莫非,就是王妃婆婆要给元璧说和的就是这位公子。
当即心下了悟。
真好,男才女貌,当作是天作之合。王妃婆婆这妈当得,当真不迂腐。
回去的路上,元檀一直叨叨不停,元璧则只顾出神。
“先前听说明晏哥哥陪母亲回娘家省亲了,没想到已经回来了。才半年多不见,明晏哥哥真是越发英姿勃发,仪表堂堂了。不晓得将来哪户人家的千金才配得上。”
我道:“这谢明晏就是虞南侯府的长子?”
“自然是。”
“那可不就是你四姐姐……”元璧忽地掐了一下的腰,我和她紧挨着坐,元檀根本看不见。我下意识哎哟了一声,回头去看元璧。
“四姐姐怎么?”元檀问。
元璧垂着头,我却立时明白她的意思,“连你四姐姐啊,也夸他不错呢。”
“四姐姐也觉得明晏哥哥好?我以前可还从来没听四姐姐夸过哪家的公子呢。”
我忙点头:“那可不是,那说明你明晏哥哥是极出类拔萃的。”
元檀吃吃地笑,如少女怀春般,“那自然是,这满信都,谁也比不了他。”
我暗道一声不好。看元檀这满脸的春意,莫非,她对谢明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