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天地。”
进入正式拜堂流程,我装模作样地转向门口,准备拜了。却瞥见旁边的男子先缓缓交叠了双手,才慢慢下拜。
我已经弯了一半的腰僵了僵,身旁的嬷嬷紧张兮兮地低声道:“双手交叠,左手在上,右手在下。”
我慌里慌张地行礼,终究比他慢了片刻。
随后下人捧了酒碟来,他取了一杯,我也照样取了另一杯。偷拿眼睛见他往嘴边饮,我便照样张嘴就喝。
“咳……”白酒味太冲,我喝得又急,半口刚下喉咙,就呛了出来。眼瞅着身边的人忽然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他瞥了我一眼,嘴角往下掉,好像很是不以为然。随后将他剩下的半杯酒上敬天地,撒在了地上。
我自然也就跟着照做。
“拜高堂。”
这个倒不难,我依样画葫芦也就是了。
上头坐着的老爷子和夫人一个庄严肃穆,一个端庄矜持,活像古代画像上的人。
“行对拜礼。”
嬷嬷推了我一把催促着我行礼,奈何头上的赤金发冠实在太重,我刚一弯腰,不堪头上的重量,整个脑袋重重砸在男子头上。
他吃痛低呼一声,随即听见周遭发出窃笑。身后的嬷嬷赶忙将我搀起,霎时一张脸滚烫。
该死!真是太失礼了,不晓得这家人好不好相处,会不会因此瞧不上我。
接来的礼仪也行得混混沌沌,只记得身旁的男人强自忍笑,神情里满是不屑。
我自然是晓得自己十分上不得台面。勉强撑到结束,逃也似的奔回了刚刚睡觉的院子。
“哎哟,我的亲娘,你怎么一到这时候,就将礼仪忘得干干净净了。这样叫人瞧了笑话,外头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呢。”跟着我进门的嬷嬷简直欲哭无泪。
我回头瞧了她一眼皱得团团的一张脸,像一张皱巴巴的纸,几乎想笑。不由分说地扯下又宽又大的外衫,手忙脚乱地去扯头上的发冠。
丫头拦住我:“县主别急,还没完呢。”
正说完,抬头便瞧见一屋子穿红着绿的丫头婆子,见了我,都恭恭敬敬作揖:“迎新妇!”
我吓了一跳,“这又是干嘛。”
我眼瞅着人将花生红枣桂圆等物撒了床,叫人捧了水来给我浣手,又捧了汤圆过来叫我吃。一会儿,又鱼贯而入几个遍身绫罗的女孩儿。
“这是你四妹妹檀姐儿,这是你五妹妹璧姐儿。”有位看起来颇有些身份的婆子道。
我坐在床榻上,头饰太重,根本起不了身,只能硬扯出微笑点头。
这两个女孩儿,大点的看起来似乎有十五六岁了,竟比我这身体的年纪还略长一些。小的约莫十二三岁,比我略年幼些。
“这是你侄女,箬姐儿,二公子房里的长女。”
我一个一个看过去,还有两个族内堂妹,几个堂侄女。上至十六七岁,下到五六七八岁。都是小小的年纪,粉粉嫩嫩的脸面。
我一个一个点头示好,寻思着,既来见面了,是不是应该给些什么见面礼。
正想着,竟已经有丫头捧了一大碟子的手串玉坠子过来。
我下意识去拿最显眼的玛瑙手串,见那丫头给我递眼色,我便蹑手蹑脚递给四妹妹檀姐儿。
檀姐儿含笑收了。
我忙去瞥那丫头,见她露出了丝笑意,心下才松了口气。
又将剩下两个手串送给五妹妹璧姐儿和亲侄女箬儿,其他玉坠儿分给堂妹堂侄女。
那触手温凉的玉石,我着实很是不舍得,想必都是货真价实的古物。拿在手里反复瞅了好几眼,才不情不愿地送出去,连声道:“这可是好东西,好东西!”
一阵忙活,等送走了人,我已经头晕眼花了。赶忙叫人把头上的发冠去了,将床上的花生红枣往旁边一堆,空出一小半空地来,鞋一蹬,往床上一趴,不大一会儿就会周公了。
这一觉睡了多久,我也不晓得。
只朦朦胧胧听见床前似乎有人说话,好像说的是什么“睡得跟猪似的”。我连眼睛也睁不开,只一心想着说话的人大约也没什么恶意,就此继续安睡。
又过了好久。
似有人等得不耐烦了,推了我几下肩膀,轻声催促:“县主,快醒醒,该喝合卺酒了。”
我这才睁开惺忪的眼睛,支起半个身子,看见屏风后有道身影坐着,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县主,将军已经等了很久了。”
偌大的卧房内,灯光通明,映得窗纱红烛摇曳。想来,夜已深了。
小丫头扶我坐起来,方向外面道:“新妇起了。”
话音刚落,便有喜娘鱼贯而入。
那被唤将军的男人,慢吞吞绕过屏风走进来。已经脱了外衫,换了身簇新的红裳。虽然仍是喜袍,却远不见白日那般隆重。
他瞧也不瞧我一眼,便往我身旁一坐。
喜娘捧来酒杯,高声唱道:“夫妇饮合卺,从此荣辱一体,长长久久。”
我颤巍巍端着那酒杯,正不知如何是好。但见他已经仰头准备喝了,心下省悟,噢,原来他们喝交杯酒时不必双手相交了。我看了看杯中透明的酒液,心一横,屏住了呼吸,仰面一饮而尽。
“咳咳……”真是辛辣无比。
“小县主,这酒不能喝完的,要留半杯。”嬷嬷眉头都拧成一股绳了。
“啊,我……”一张脸酱红,也不知道在这明晃晃的红烛下是否瞧得分明。
喜娘无奈,赶紧又替我添了半杯,连声道:“罪过罪过,这可是不吉利的。”
旁边的男子呲笑,“无妨,一杯酒罢了。今晚谁也不许说出去。”
我抬眉瞧他,他展眉一笑,好像将我当作一个笑话。
不免心中暗自懊恼。
“这半杯,请夫人与将军两手交握饮下。”
我诺诺点头,慢吞吞缠上他的手臂,好歹将这麻烦的流程过完了。
喝完合卺酒,吃完子孙饽饽。好容易等到这些规矩严整的婆子喜娘离开,又是一众丫头硬拖着我去旁边暖阁。
“干什么?去哪里?”
“自然是去沐浴更衣啊,县主,噢,不,夫人。”
“行行行,别动手,我自己脱。”
自己扯了半天没扯下来,又只能放任她们宽衣解带。
“等一下,别乱摸,我怕痒。”
“轻点,别动,我自个儿来。”
一屋子吵吵嚷嚷,水撒了一地,才终于将我按倒在浴桶里。这个澡泡得我昏昏欲睡,再没有半分力气反抗。
“对了,我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屏退了其他人,我才抓住适才那个面熟的丫头小声追问。
“县主,你连奴婢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呃……我脑袋疼,一时半刻记不清楚了,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
小丫头连忙扒开我后脑勺的头发,“这个瘀血块还在,明日我便去请大夫给县主瞧瞧。”
“我后脑勺怎么了?”
“县主不记得了?咱们前两日还未进信都,你贪玩骑马,从马上摔了下来。那几日我瞧您没什么大碍,没想到今日发作得这般厉害。是奴婢疏忽了。”
“我是觉得我后脑勺怎地隐隐作痛。哎,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千叶,这名字还是您给取的呢。奴婢和小勺、柔官,还有十几个姐妹,都是公主娘娘亲自挑选送来给县主陪嫁的。”
“多少?你说多少陪嫁?”我张了张嘴,有些惊讶。
“光咱们丫头,得有十来个吧,不过也不都在这院子里伺候。还有嬷嬷、管事的、媳妇们,护院,账房先生,收租子的,送信的,厨子伙夫,小厮儿,马夫,得有两百来号人吧。”
“两百来号人?”我惊得差点从浴桶里坐起来,“这么说,两百个人全靠我养活?”
小丫头抿嘴笑:“县主今日说话怎么这样……这样有意思。”
我促狭地笑了笑。
等洗好了澡,回到卧房,见那厮早已脱了鞋袜,换了寝衣,歪在床上磕瓜子了。
这厮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我左看右看,实在想不出这副浪荡模样,是怎地混了将军称号的。
随即又想,唐朝五六品的武将都可称作将军,何况看起来这厮家底颇为丰厚,说不准是受了荫封也未可知。
丫头婆子全都静悄悄退下。
屋子里寂静无声,唯有床头床尾的红烛轻轻摇曳,烘得一室昏昏暧昧。
这是我的新婚夜。我他妈在现代还没结过婚呢。今儿头一遭穿越,就是个新婚夜,嫁的还是素未谋面、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子。连点子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穿着单薄的寝衣站在床前,只是盯着他发呆,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干什么?不上床睡觉?”他抬了抬眉,很不耐烦地瞅了我一眼。
我摆出个苦瓜脸。
“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他头朝内一歪,语气很是冷淡:“要睡就睡,不睡你就地板上将就吧。”
我瞅了瞅洁净如新的地板,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虽然是仲暑,没有被子就睡地板,还是很容易着凉的。我方才好像看见外头的暖阁有张暖榻来着,亦步亦趋刚刚移过去,便听见门外有嬷嬷道:“小县主,快歇息罢。”
懵了,外头竟然有人守着……
初来乍到,还是不要贸然行事的好。我转回卧房,看见他背朝里面侧睡着,心一横,脱鞋小心翼翼地爬过睡在外边的他身上,然后畏首畏尾地滚到了床榻里面。
幸好这床够大,我缩在角落里,便完全挨不着他。
真软啊,也不知垫了多少层被褥。
回头一望,这厮瞪着两只锐利而幽黑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见我吓得面色煞白,反而嘴角微微一扯,泄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我往里头更缩了一点儿,恨不得整个身体贴到床栏上。
眼瞅这厮越靠越近,便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可以看出明俊硬朗的面颊,脖子下,衣领微微敞开,露出半片光洁的胸膛,隐约可以见得多年练就的胸肌,半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真是过于好看了些。笑起来,挺像个花心的浪荡子。凭这副皮相,要我献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万一这厮性格不好,有些不堪的癖好,或者有什么花柳病之类的,那……那……可如何是好。
我额上冷汗直冒,不由自主捂紧了衣襟,“那个……我虽然是你的新婚妻子,可是毕竟我还小……”
他眼睛移下我脖子下方……那不太丰满的胸部,郑重其事地点头:“看出来了。”
我凝眉怔住,我穿成了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怪我咯?
回想我真正的十四岁豆蔻年纪,那会适才情窦初开,暗恋着班里很受追捧的班草。每日挖心挠肝,寻思着怎么不着痕迹又能声情并茂地撩拨到男神。
唉,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