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第一觉,睡得是极不安稳。
身边躺着这么一尊菩萨,即便他根本没有动我,我也是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睁眼瞅着头顶渐渐变暗的帐顶,整颗心七上八下,明明困得要死,却就是无法安然闭上眼睛。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尽量动作极轻极小,免得打扰到身旁的菩萨。
想起我的父母家人,想起我两点一线的工作,想起我租的那一亩三分地的单间,还有正暧昧不清即将修成正果的男友林沐,顿时悲从中来。
虽然生活于我多有厌弃,可是我仍然爱它爱得要死。
我的身体要是死了,我父母该有多伤心。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可会代我孝顺爸妈?林沐可会为我撒两滴眼泪,或者转身就去追求别的女孩子?我剩下还有几万块遗产,数目虽少,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人民币,爸妈可晓得我银行卡密码否?我可不想挤在公墓,生时人挤人,死时还鬼挤鬼,他们可晓得将我牵回那青山绿水的老家安葬吗?
我那些好看的衣服,堆成小山的化妆品,老妈会不会已经代我送人了。
不行不行不行,我得想法子回去。
可是,我连自己怎么穿来的,都不知道啊。
或者,这是一场梦,一场看似漫长却短暂的梦。等梦醒了,真正的我不过才过了一个日夜而已。
所以,我只有等,等梦醒的那一刻。
千叶将我唤醒时,我连眼睛都睁不开。红烛刚刚燃尽,外头天光大亮。
我问千叶:“什么时间了?”
“已经辰时了,唤了县主好久都不醒。等会啊,又得迟了。”
辰时,七点?
七八个丫头鱼贯而入,服侍我穿衣梳洗。我还很不惯被人手把手地伺候,自己拿了帕子结结实实擦了把脸,就着铜金水盆胡乱洗了把脸。
只是这漱口的方式实在过于简便,但见丫头们舀了勺盐置于茶杯中,茶水中兼有金银花、茯苓等药香,我就着胡乱漱了口。也不知有没有用。
收拾了半晌出来,才见那厮早就歪在暖阁软榻上喝茶了。
今儿他着绛红外裳和玄色衣袍,整个人欣长玉立,颇有些贵族公子的气派。
我身量尚且幼小,穿了身大红曳地撒花描金裙,同他走在一起,只到得他的肩膀。任凭众丫头婆子引着往前头去拜见长辈。
这厮的家族之大,倒超乎我的想象。除了上头的双亲,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嫂嫂,两个未出阁的妹妹,下面还有三个侄子两个侄女。其他堂兄弟姐妹还有好几个。
今日我入门后头一日,除了二兄长镇守关外不在家,其他人到得真真个齐全。
人家都说婆婆难相处,我今儿瞧着这个婆婆倒还和颜悦色,我刚刚敬茶完毕,她便拖着我的手,一个一个介绍道,“这是你大嫂子,这是你二嫂子。”
我行了礼,小心打量两位嫂子。
大嫂子面若银盘,衣饰端庄,端得是个大家小姐的长相打扮。二嫂子娇俏秀丽,眉峰伶俐,带着三分娇笑,活脱脱一个聪明样儿。
两个嫂子各自拿出见面礼,大嫂子送的是红麝香玉珠串,二嫂子送的浑圆通透的玛瑙耳坠子,我只晓得都是好东西,却看不出到底价值几何。
也罢也罢,我全都收了就是。
千叶见我毫不客气地准备往袖子里揣,连忙上前一步,“县主给我吧。”
我隐约听见身后站着的人发出一丝嗤笑,不由回头促狭地瞪了他一眼。
“三儿媳妇,你进了门便是将军夫人了。虽有个县主身份,却也该叫身边的丫头改改口才是。”说话的是我这位王爷公公的弟媳,我方才刚刚唤过一声“叔母”。
千叶脸一红,缓缓退了下去。
这个“三儿媳妇”我在肚子里酝酿了许久,才忽地明白是在唤我。摆着谁也不想得罪的心态,含笑连声道:“是是是,叔母说的极是,我回去就教训这丫头。”
叔母脸上怔了怔,倒没了下文。
和众人见过了礼,一行人又往元家祠堂里拜祭祖宗。这意思就是我这个三儿媳今儿正式入门了,你们这些祖宗得承认我。
拜了宗祠,这才到用早饭的时辰。
我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花厅里内外摆了两张桌子,里头是女席,外头是爷们儿。我被拱围着进入里间,见着众人没一个落座,心里有些犹疑。按理我这一个小辈应当坐在下面才是,还没来得及反应,王妃婆婆已经拉着我往正首的位置坐下,“别拘谨,就跟自个儿家一样。我幼年和你母亲是极要好的姐妹,你嫁到我这就当自个儿家一样,这才是缘分。”
噢,亏得我这身体的母亲是个公主,到了婆家,就算是个王府,也不吃亏的。
这大家族成员太多,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谁是谁,我还没能完全分辨清楚。要是立马穿不回去,我看,我还得弄弄清楚这里的形势,好好活下去才是。再慢慢想办法,该怎么回去。
我对我这命,可是爱惜得很。
何况,这古代吃的玩的我一样也没有尝试过,就这么浑浑噩噩难免有些暴殄天物。
听说我从马上摔下来过,摔破了脑袋,刚刚吃了早饭,王妃婆婆便叫人去请了大夫来瞧。
这个大夫不过四十出头年纪,却仿佛很是老成。也不像电视剧里那些郎中先请个脉,径直命小丫头微微扒开我头发瞧了瞧,叹道:“这伤口瘀血虽在,但恢复尚可,只要不沾水,待瘀血化了,过个十日自是可以痊愈的。至于夫人头晕,大抵也是因为这瘀血的缘故,好好歇息几日,自然会恢复。”
“十日?”我有些哑然,十日不洗头,我这满头的青丝可不得油死了?
千叶忙问:“那我家夫人忽而胡言乱语,记不清楚事情,可是什么原因。”
我连忙按住千叶的手。
大夫立时皱起眉来:“若是记不清楚事情,这瘀血只怕是瘀积在了颅内,影响了神经,出现了暂时性失忆的症状。这样吧,我先开几贴药给三夫人,如果过几日仍然觉得不适,我再上门瞧瞧。”
王妃婆婆听如此说,也很是重视:“那庐大夫你瞧,她这伤究竟严不严重?”
“论伤自然是不严重的,不过是好生将养罢了。不过,若是瘀血影响颅内神经,可就要小心谨慎些,千万别乱跑乱跳,再磕着碰着。再过十余日,若不头疼,也能记清楚事情了,便是好了。”
王妃婆婆深深蹙起了眉,满脸忧虑地看了我一眼。
从早上吃了早饭回来,换了身家常的衣裳,一直坐在窗口发呆到下午。中间丫头们来唤我吃饭,见我半天没反应,只当我不饿,便又将饭撤了。
我早饭吃的多,中午时自然是不饿了。可到了这会子,却饿得厉害。
“有吃的没有?”我可怜巴巴地问千叶。
日落西山,正是空气凉爽的时候。千叶提前去传了晚饭,问我:“要等将军回来一起吃吗?”
“等他干嘛,他要是回来,再让厨子给他做不就得了。”听说这厮早饭后就出去了,出去干嘛,我也不知道,也不想多打听。
于是千叶将晚饭摆在后院凉亭里。
这个院子很大,前后两进。院子里伺候的人虽多,但寻常不大都看得见。后院有一泉眼,泉上置一小桥,泉旁修一凉亭。竹影绰绰,风拂叶儿的声音沙沙,日影疏漏,倒也爽快。
一桌子七八个菜式,荤素搭配,倒也得宜。不过不大像是家常的样子,精致过了头。
“这是什么肉?”我夹了筷子肉问。
“这是鸽子肉。”千叶道。
嚼在嘴里滋味虽然不错,却是偏清淡。
好想念火锅,水煮肉片,糖醋排骨啊……
撤了饭食,小芍等丫头又捧上来各色饭后水果。
“甜瓜?”我伸手捧了一块,张嘴就咬了一口。
“县主,这是云瓜。”
云瓜?我嘴里的水果溢满了汁,差点喷出来,怎地?连名字也不同?“嗯嗯,云瓜云瓜。”
“千叶,你坐。”
“奴婢站着伺候就好。”
“你坐,我有事问你。”
千叶挪了挪步子,坐在我对面,将盘中的葡萄一颗一颗剥了皮递到我嘴里,小芍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我摇扇子。
这被人伺候的日子,我堪堪品了个皮毛。
“我问你,这元家王府的事你知道多少?”我只晓得这家人姓元,是个王侯府邸,别的一概不知。
“奴婢也不省得多少,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听说这相山王是本朝如今仅有的一位异姓王爷了,因王爷壮年时平了三王反叛,在刀山火海里几次三番救了先皇的命,又拥立了先皇登基,所以授了****衔。”
噢,看不出来,今儿堂上那位寡言少语的王爷公公,竟然还有这样辉煌的过去。
“接着说。”
“县主还想知道什么?”
“比如说我那位王妃婆婆为人怎么样?两位嫂嫂,两位妹妹又是怎样的人?两房兄长如今都在干什么?”
千叶还来不及开口,便瞧见嬷嬷来了,连忙起身唤道:“英嬷嬷。”
这位英嬷嬷我颇有些印象,昨日多亏得她在拜堂时提醒我,才叫我不至于过分出丑,虽然这丑还是出了。我约摸觉着她大抵也是陪嫁来的,却不好多问,以免显得自己无知。
连忙让千叶挪了张凳子,道:“嬷嬷快坐,可吃饭了没有。”
“小县主可不要在这院子里坐久了,仔细着凉。”她总是皱着一张脸,本来只有四十岁的年纪,却仿佛有五十来岁的老态。此时一脸忧心的样子看起来,更是郑重其事。
“嬷嬷,你且坐下,咱们好说说话。小芍,快去给嬷嬷沏杯茶来。”我顺势接过小芍手里的羽扇仔仔细细替她摇着。
等小芍沏来了茶,我方打发她二人去吃晚饭,好给我腾出空间来,好好问嬷嬷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