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封在山上抄书,陆守兴在山下抄书。
陆守兴这些日子很无聊,学堂里那个老夫子看起来越发的讨厌,每日里上课只知道教一些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大道理。最近还喜欢上了写文章,就一写就是洋洋洒洒几千字,还总觉得自己笔下生花,隔天便要拿着在学堂上吟一遍。
陆守兴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偷吃起了自己夹在衣衫里带过来的果饯。
陆封走了,连偷吃这种事都没意思了。
想着自己曾经怂恿陆封偷吃的样子,陆守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这老夫子虽然年迈,但不聋不瞎,正吟诵着自己昨日写的堪称绝妙的文章,突然听到一声嗤笑,低头一看,陆守兴一手拿着一块果干,一手撑着脑袋,在痴痴地笑着。
这怎么能忍,必须罚。老夫子气得浑身发抖。
结果就是现在天都快黑了,这三十遍文章才抄了一半。
学堂里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正好洒在陆守兴的书桌上,他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将抄完的这页纸吹干,放到一旁叠了起来。
“十六遍。”陆守兴肚子有点饿,但没办法,以要是陆封还在,一定会帮他抄一些的,这时候两个人应该已经吃完晚饭坐在院子里聊天呢。
他偏过头看了看右手边那个空着的书桌,摇了摇头。
陆封走得很急,天没亮就走了,陆守兴又是一个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货色,所以自然是没见到陆封最后一面的。而且听爷爷说山上人很少会下山,也许这辈子和自己这个弟弟是无缘相见了。
说是弟弟,其实他更像一个哥哥。陆守兴想着。
抄到天色已黑,陆守兴终于就快抄完了,他起身点了一盏油灯,打算将最后的一点抄完就去膳房找点吃的。
刚点完油灯,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有人上门?”陆守兴仔细想了想,似乎一般人不会在这个点来做客的。毕竟自家也是世家,这点规矩大家都还是懂的。
“唉不管他,肚子都快饿扁了。”陆守兴起身将学堂的门一关,准备继续抄。
谁知这外面的阵势越来越大,陆守兴不想听都不行,好像爷爷也出来迎客了,这到底是谁有这么大面子,这都快入夜,爷爷肯定已经躺下了,还亲自出来迎接。
“不行,还是去看看。”陆守兴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了手头的纸笔,偷偷摸摸地摸到了会客厅门外。
这会客厅里看着没有刚刚嘈杂的时候热闹,看热闹的人应该都被爷爷赶走了,屋里只坐着三个人,陆拙,早已分家的三叔陆成弘还有一个中年道人。
陆拙毕竟是做了几十年官的人,一直微笑着跟那道人谈着什么,那道人也一直带着笑意,似乎是很满意两个人的对话。
只有陆成弘低着头,一副害怕的表情,只敢偷偷地抬头瞥陆拙的脸色。
或许是陆守兴今天一身米白色的书生装在黑夜里太过显眼了,堂中的对话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便听见陆拙唤着陆守兴的名字,让他进来。
这被发现了,估计又是一顿训斥。陆守兴想起了还没抄完的那三十遍文章,今天怎么这么晦气,早知道老老实实抄书了。
但没办法,既然被发现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去见个礼,表现好说不定还轻罚。
于是陆守兴走到爷爷面前,行了一礼,又向着那个老道行了一礼。
那老道看着陆守兴微微点头,没有受礼便走了上来捏了捏陆守兴的胳膊道,“是个可造之材。”
陆拙听着这话,刚刚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赶紧喝一口茶润润自己已经干的快冒火的喉咙。
“这是何意?”陆守兴有些不明白。
“小子,愿意跟老道我上道山吗?”那老道也不回答陆守兴,直接就来了一句。
陆守兴有些懵,转头看了看手还在微微颤抖的陆拙,见他点了点头,便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老道听这算是答应了,抚掌大笑,留下一句“明日一早便启程。”便飘飘然离去了。
只剩一脸茫然的陆守兴还有出了一身汗的陆拙和三叔陆成弘。
陆拙给陆守兴解释了一番之后陆守兴才终于明白了这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今天这道人就是为了陆守兴来的,说是看陆守兴是一个好苗子,想收他为徒,做他道山的内门弟子。于是在得到了陆守兴懵懵懂懂的同意之后便开心地离去了。
陆守兴直到坐在自己的床上还有点不敢相信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么说来,自己就要去道宫和陆封当师兄弟了。按规矩来说,自己这做哥哥的以后见弟弟还得称一声师兄。
世界真奇妙,陆守兴想着,吹灭了床头的油灯。
会客厅里灯火通明,陆成弘跪在大堂正中,不住地磕着头,陆拙却一点喊停的意思都没有。
“我确实不知道那个女人有了我的孩子。一旬前她才带着儿子来见我,我确实不知情啊。”陆成弘声音带着哭腔。
“当初让你们检点检点,等我第五个孙子出世再去那种地方逍遥,你们听了吗?”陆拙一把把茶杯摔在陆成弘身上,滚烫的茶水浇了他一身,但他只敢发抖,不敢出声,“你这个逆子,差点害我们陆家家破人亡!还好道长不计较这些,不然,你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陆封气急,走到窗边想平复一下心情。今天这个道长带着陆成弘登门拜访,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是老三真的早就有一个儿子,那这陆守兴才是自己第五个孙子。
“只是可惜了封儿啊。”陆拙望着东岳山方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