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上的日子过得很快,虽然一路上还是有着不少的事情,但是大多都有惊无险安然度过。最危险的一次马贼抢劫也因为鲁老道这一身道袍将那马贼吓跑了。临近东岳山地界,绿林道上的人也不敢惹道士,指不定碰上个什么山的仙人,金银没抢到,命先折了。
为此,陆封还特意问了鲁道人那道山的道袍是不是就如他的一样,心想上了山也得弄一身来穿穿,连马贼都不敢打劫,这可真是威风。
两人两骑晃晃悠悠地走了半个月,才算是真正进入到了东岳山的范围,这天下的宗门,大多是依靠山下人供奉才得以绵延不绝,所以除了菩提洲悬空寺的僧人每日亲自耕作,自给自足,其他的大多数门派都在宗门方圆几十里到几百里有自己的土地。山下的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宗门的土地,就不会再去征收税务了。
东岳山因为山头众多,再加上供养的是天下五大宗之一的道宫,所以山下的土地格外的多,才刚能望见东岳山最边缘的山头,就有供奉着道山老祖的村子稀疏地出现。
照理说进了东岳山的势力范围,就不该有剪径的马贼出没,但似乎这些年道山对山下的控制没有那么厉害了,所以慢慢地也出现了不少马贼、强盗之流,不少人还是其他门派混不下去的弟子,想要借着东岳山灵气浓厚的优势,继续做自己的神仙梦,但又不敢靠近那几座山头,便留在山脚做强盗去了。
不过越靠近东岳山,马贼和强盗也就越少,而且大多是没有灵气的普通人,散修如果在这里抢劫肯定会被不时下山的道山弟子轻松解决,但山下人抢劫就不会有道山弟子出手,山上人不理俗世事。而官府由于东岳山的存在,对此地又是管理松懈,所以这山下的治安,其实并不是特别好。
但鲁老道这一身道袍让他们少了不少麻烦,强盗马贼在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在他们眼前,反而是有很多人在路上见到他们便纳头就拜。这鲁老道倒也不在乎,心安理得地看着路边的跪拜骑马悠然远去,倒是陆封有点不自在,跟在鲁老身后匆匆掩面而行。
“这百姓为何如此?”陆封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殊荣,用在刚刚的村子里买的布巾将脸缠了个结实。
鲁老道依旧是悠悠骑着马,也不管一路上有多少虔诚的目光:“我们可马上要到东岳山脚下了。再往前十几里,就是东岳山下最后一个村子了,东岳山每月十五会开山门,为了山上弟子上下山或者其他门派的人拜访,如果来得早了,就在这村子里住下了。今天是初十,这村子里应该已经住了很多想上山的人了。百姓也是知道这些,便多了虔诚,毕竟他们眼里,这些人都是神仙。”
“他们很怕山上人吗?”
“倒也不怕,他们见过的事情比你见过的多多了。”鲁老道看了看陆封,“当初青冈山那个沈正初带着他的一线潮从山门一路打到道山山顶的时候,这里的百姓也没有太多惊讶。倒是沈正初一剑破开道山主殿大门的时候,发出的声响让这里的百姓以为地龙翻身,惶惶了几日。”
“这沈正初便是你那日说的剑仙?”陆封每次听鲁孟说起江湖事,都会沉迷其中。
鲁老道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陆封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东岳山,自言自语:“我上山应该也是习剑吧,到时候我也去剑冢弄一把剑。陆剑仙,不错。”
山下村子里的人果然很多,这么多年来东岳山只开这一门,也只在每月十五开门,于是这村子便发展出了不少的客栈酒楼。因为都是山上人光顾的缘故,这里的酒楼甚至还有从各地散仙居运过来的佳酿。
陆封和鲁道人自然是喝不起散仙居的神仙酒,只能循着最深的巷子进去找了一家看着还不错的客栈,住了进去。
客栈名叫道山驿,陆封看了看牌匾上三个字似乎思考着什么,鲁道人拉了一把陆封,“小鬼,看什么呢?”
陆封回过神来,怔怔地看了一眼鲁道人,道:“这字怎么如此清冷、犀利?”
鲁道人听到这话,愣了下神,转身也看了看这牌匾,笑了,“喜欢这字,待会儿让店家给你摹一幅。”说罢便拉着陆封进了这道山驿内。
道山驿内陈设古朴,但却非常雅致,陆封进来便东看看西瞧瞧,虽然不敢伸手去触碰那些不知道是何年代的瓶瓶罐罐,但是作为一个世家子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道山驿中竟藏了这么多好东西。这花瓶得有八百多年了,那方砚台也是有些年头了。却不知这客栈是什么来头。
鲁孟看着陆封东瞧瞧西逛逛的样子笑了笑,便走到大堂正中找掌柜要房间。
掌柜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岁数似乎已经非常大了,搬了一把躺椅躺倒在柜台后面,全白了的胡须就这么散在衣袍上,看着也有些仙风道骨。他似乎刚眯缝了一会儿,看到鲁孟出现在柜台后面,猛地睁开了眼,似乎有点惊讶,又有些释然,“回来了?”
鲁孟看着眼前的白发老人,有些唏嘘,“回来了,这不准备上山去找她嘛。”
白发老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有把打算说的话说出口,只是道:“回来就好,你的剑呢?”
“留在那边了,三千似乎不愿意随我回来。”鲁孟摆了摆手,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既然三千的剑魂想留在那,那就让它在那吧。今后我想我也不会再出剑了。倒是你,怎么这么些年没见,变成了这般。”
老人也没瞒着鲁孟:“毕竟我是一个外门弟子,这都两百多年了,阳寿也该尽了,就连你都已经长得一副将老皮囊,我终究还是敌不过天命的。过两年,你就得来送我一程了。”
鲁孟知道他说的没错,毕竟两百多年了,该走的都已经走了,只有当初他们几个可能还能多在这世上留一阵。
修道本就是向天索命,本来七八十的阳寿因为灵气的入体可以延长数个甲子,若是天赋不够,在修道路上爬得太慢,仅剩的阳寿便不足以维持修道的身体。所以这天下,大多数的修道人都只有两三百年的时间。若是到了道门的辟仙境,便能有四五百年的阳寿,一旦到了知命境,便无大劫不见生死。
这白发老人乃是道山的一介外门弟子,当初便是因为天赋不够,无法进入内门,早早下山做起了客栈,钱赚了不少,但是只有见灵境的他阳寿也确实该尽了,修道人的自我感知异于常人,两年之后,这客栈就得易主了。
“房间在二楼最里面,一直给你留着呢,那小子就住你二师弟的房间吧。”老人挥了挥手,示意鲁孟可以去了。
鲁孟也没有多说,拿葫芦敲了敲陆封的头便径自上楼。
这房间里的布局确实非常的雅致,尤其是陆封的这间房间,比大堂里精致了不少,只是灰尘有些大,也不知道这客栈的小二平时打不打扫。陆封拿了几件不用的衣服里里外外地掸了一遍,又跟门口那个白发老头借了个扫帚将地上细细地扫了一遍,这才安顿下来。
鲁孟将他带到这个房间就自己回了自己房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连陆封对这个客栈的疑惑都没解答。所以陆封只能自己在房间里躺着。正对着床有一扇窗,关的严严实实,导致房间里的亮光只能靠着入口处一扇很小的木窗进入。
陆封叹了口气,还是爬了起来,决定开个窗,去去房间里的霉味,只是这窗卡得很紧,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陆封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抬起了手,就像做过无数次这个动作一般,将手伸向了木窗的顶部,那里有一个很小的插销,将手轻轻地按下去,这窗便咿呀一声打开了。只是飞起来的很多灰让陆封猝不及防。挥挥衣袖掸去灰尘,陆封看着眼前景色怔住了。
这深巷的尽头便是道山驿,而陆封的房间又正好在道山驿的背面,所以一开窗,东岳山连绵的山头就全部出现在了眼前。时节正值春天,其中有一座山上雪白一片,刚开始陆封还以为是漫山的白雪,定睛一看,原来是满山的杏花。
鲁孟坐在自己房间窗边望着远处开满杏花的祈愿山,正回忆着很久很久以前在这驿站中的日子,听得咿呀一声,陆封房间里那扇两百多年都未再开过的窗开了。
鲁孟挥挥手,掸开了隔壁飘过来的灰尘。
“这小子跟你还真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