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御朝他们比了个“坐”的手势,自己亦走向主案前坐下,轻问道:“今日这边境可有动静?”
“回皇上,据哨兵回报,有一队人马悄悄从这里靠近,尚不得知来者是善是恶。”官印天说着最新得到的消息。
龙君御略一挑眉,神色无甚变化,淡道:“那便静观其变吧。”
官印天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应了声“是”,又见龙君御眉宇间似有倦意,于是不等龙君御问,便赶紧又道:“北罗似乎在召集国内的兵力于云川汇合,估计三日之后便能整合。”云川为玉莲盆地相连的一个郡,是北罗的重兵所在。想来也是可笑,这北罗竟是时刻提防着梵萨,不然不会把重兵布在梵萨邻境。就不知它目前此举,是为了对付龙圣,还是给没了八十一梵僧的梵萨一个措手不及了。
龙君御垂眸盯着案上的地形图,发现这云川的地形也甚是奇特,玉莲盆地如其名,地形宛若一朵清莲,而云川却似一朵祥云,腾在莲座底端,绕过那座与观音山相连的小小云子峰,便是天都草原。
“这云川倒真是个好去处!”龙君御微微一笑,抬眼说道。长指轻揉眉心,又道:“印天,时刻留意北罗军的动向,尤其行军方向。”这一个往东便是意在龙圣,一个往西便志在梵萨,真真大意不得。尤其额真将八十一梵僧给了他,如果北罗是志在拿下梵萨,额真可应付得来?
“怀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穆浩亓见龙君御一脸疲惫,一直在揉着眉心,一见他们二人结束话题,马上紧张问道。也是难为这大老粗竟也注意到这小细节了。
“你们不必担心,朕的情况一日胜过一日。”就连早先埋下的那药根,好似因此一创,竟因祸得福,有幸修研那心法,修补了心脉,经年积于心间那股郁结之气竟是消失无踪。
“那净心咒确是精妙!”官印天忍不住赞道。亲眼看着皇上的身子恢复情况,几乎一日千里,连随行军医也是啧啧称奇。
“怀哥,我们就这么放过那个女人吗?”这时,穆浩亓冷不防这么问了句。提起费琪尔,穆浩亓胸中仍是气愤难平,那个女人几乎要了怀哥的命,他就想不明白,他们英明无比的怀哥这辈子是注定栽在女人手上还是怎么着?两次九死一生都是女人造成的,真是的!他好想暴走号叫!
官印天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这几日他们光顾着龙君御的身体,还没讨论过这话题,而他也忘了向他禀告费琪尔的可悲下场及影响整个天都草原的流言。
“印天,你有事想说?”
于是,官印天面色诡异地娓娓道来。听得穆浩亓拍大腿直叫好,大骂活该,而龙君御则是一脸若有所思,久久不语。
“皇上,这事您怎么看?” 官印天不若穆浩亓单纯,总觉得这事太过诡异,似乎有些什么不寻常在里头,却又不敢妄自猜测。近月前,来自宫里的信,似乎便有提到皇后娘娘喂养了许多只飞鸽,可是飞鸽除了传信,又能如何?攻击与引蛇,又是如何做到的?这便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了。
龙君御淡淡地扫了官印天一眼,相信印天定是与自己想到一处去,有着相同的疑虑。万般化作一笑,是与不是又待如何?是人为也好,天意也罢,于他们目前而言,都是推了他们往前进了一步。
倦极地抚额,抬手比了个退下的手势,“此事明日再议,朕乏了,你等先退下吧。”
官印天和穆浩亓应声退下,龙君御这才缓缓起身,不自觉又走到衣匣边,打开匣盖,看着躺在他衣服上的三个布偶,眼神益发幽深,若一个平静的湖被掷落了数颗石子,荡起丝丝涟漪。
轻抚着琅依的那具布偶,唇角微扬,眼底尽是满满的柔情。“依依,此刻你在做什么?是否已安然入睡了?又可得一晚好眠否?”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是夜,琅依披衣起身,来到窗边。轻推开窗扉,借着灯光,倚窗看着满园花草随风摆动,清眸一如秋水长天,淡然无绪,不起波澜。
良久良久,小腹传来的一记记熟悉的闷撞,琅依眸中有了波动,缓缓将眸光收回落在小腹之上,温柔地注视着。纤手伸出,掌心贴于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肚皮,感觉那一记记小小的力道,樱唇不禁又弯出一抹美好的弧度。
少倾,当肚里的小家伙停止踢动,她才倾身关窗,轻移莲步,朝榻边走去。
她站在床边,看着睿儿因好梦而勾着唇发出咯咯的笑声,听着他因熟睡而吐出匀细的呼吸声,一种几近圆满的幸福感与那股微微的遗憾在心口冲撞着,让她的心柔软至极。
失笑地帮睿儿掖好被他踢掉的凉被之后,琅依缓步来到龙君御惯常办公的案前。对着桌案上收拾得整齐的小册子陷入怔忡,恍惚见到他坐在案上,埋首批阅奏章公文时专注的侧颜。忍不住对着那虚幻的影像扬唇一笑,待察觉自己伸出手的动作时,双掌早已做出收合的动作握住一拳的空气,樱唇微张,有些难以置信,自语道:“我竟也相思欲狂了么?”那她这几年究竟是如何捱过来的?回首那无数个想念他的时候,那种淡淡的苦与涩,靠着过往的点滴甘甜回忆,一咬牙便能撑过一日又一日,如今为何再也做不到相同的淡然?为何觉得没有他的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
是因为之前不敢抱着此许期待,而如今却是有了期待的权利了么?
缓缓地在坐进他惯坐的椅子里,幽幽看着那个以他亲手编成的同心结与田黄印章做成的腰饰,自嘲一笑,“人的贪欲诚然永无止尽。”数月之前她所敢作想的愿望不过是能见他一面,如今得允今生,便妄想时刻相伴,片刻不离。她总是看不起母亲的苦苦守侯,卑微地盼求父亲一回眸,如今想来其实自己也不过尔尔。
收回腰饰,她垂眸盯着桌案上他落下的随笔,纤指抚着纸张,清眸漫出暖暖笑意。他的字永远自有一份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与洒脱,字形圆满而飞扬,习惯性地带着从容在落笔处略一停顿再收肘撤笔。
眸中笑意因这结论而加深,透过那白纸上的黑字想着落笔的主人,双眸溢满柔情爱恋,皆皆尽是无穷极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