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回首看了卫延征一眼,卫延征打了个手势,跟着来的十余名禁卫迅速散开,将镜湖边的这一片围住,防止闲杂人等靠近。
孟院判很快来到嘉乐面前,默默地行礼,嘉乐一挥袖,“孟大人不必多礼。”
清影也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一众宫女退到不远处,她也往后退了几步,同卫延征站在一起。
孟院判见周围再无他人,这才压低声音对嘉乐道:“陛下的药被人动了手脚。”
嘉乐眉毛一挑,果然不出她所料,“何人动的手脚?”
孟院判的眉毛几乎皱成了一团,“这……微臣也不好胡乱猜测。”
“你尽管说,怕什么?”嘉乐转身面对那一片映着湛蓝碧空的湖面,“是不是陈院使?”
孟院判低下头去,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回道:“依微臣看,的确是他,只不过……”孟院判顿了顿,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那药膏中掺杂的,能让陛下伤口愈合得慢些,同时使人感觉昏沉的成分并不多,如果剂量加大,只怕此时陛下还在昏迷中。”
嘉乐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淡淡地瞥了孟院判一眼,“依孟大人的意思,他还放了朕一马?”
孟院判的额上沁出了汗珠,秋阳斜照下亮晶晶的,“微臣斗胆说一句,还往陛下不咎,微臣与陈院使共事多年,陈院使的为人微臣再了解不过,正如陛下所说,他好医成痴,更兼仁心济世,哪里能做出危害病人的事来?”
嘉乐松开了拳头,“这么说,陈院使是迫不得已了?有人威胁他,让他不得不在朕的药膏里动手脚,他不愿下狠手,只得减少了剂量。”
“陛下所说,正如微臣所想。”
嘉乐面上浮起笑意,“他的小儿子当真染了时疫?”
孟院判抬眼,露出钦佩的神色来,“陛下圣明,微臣记得陈院使曾提起过,他的长子在南边驻军中任军医,前些时日寄了信件来,南边此时正在闹时疫。”
嘉乐脸色沉了下去,“你是说有人故意隐瞒了南边传回来的信息,不让朕和朝堂官员知道南边的事。”
孟院判点头,“正是,而且还用陈院使长子的性命威胁他,让他对陛下下手。”
嘉乐转过头来看着孟院判,“不止他长子,还有他小儿子,那封信也被动了手脚,让他小儿子也染上了时疫,除了威胁他在朕的药膏里动手脚这件事,还威胁他对南边闹疫的事封口。”
孟院判忽然就笑了,面上愈加恭敬,“但陈院使同微臣说了。”
“陈院使是想让你向朕透露此事,若是朕今日不主动找你,你要等到何时才来告诉朕?”
孟院判忙弯腰行礼,告罪道:“微臣愚钝,今日才察觉情况不对,方才陛下命臣来此处,臣回去仔细想了一下,这才将此前的几件事串联起来。”
“朕要罚你,此事发现得及时,一切还不算晚,你若能助朕化解掉此次的危机,就算将功补过了。”嘉乐说着冲孟院判招了下手。
孟院判直起身来,往前跨了半步,凑到嘉乐身前,嘉乐上身前倾,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一番,末了孟院判抬眼,看着嘉乐露出讶异的神色,随后恭敬地行了礼,离开了。
清影上前来,面色很不好看,方才嘉乐同孟院判说话时,她就在几步外,之前的谈话嘉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都听到了。“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用这种手段来谋害陛下?”
卫延征也走过来,神色肃然,嘉乐瞟了他一眼,“还能有谁?”
清影满面怒意,替嘉乐打抱不平道:“安昌王也太不像话了,平日里在朝堂上不尊重陛下倒也罢了,如今还用这种阴狠的手段来害陛下,陛下可不能再任人欺辱谋害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清影都一心向着她,无时无刻不站在她这边,为她担忧,替她着想,嘉乐心里暖暖的,轻轻地拍了拍清影的手背,“朕自有办法,如今只差证据了。”说着她抬眼看卫延征。
卫延征摇了摇头,“臣派人查过了,马背上有针刺的伤痕,却未找到针,证据只怕早被他销毁了,马也死了。”
嘉乐眸色一凛,那可是她皇外祖母赐给她的北胡黑骏!她这一辈的皇女皇子中,只有她才有。“针上有毒?”
“没有,摔伤较重,御马官没救回来。”卫延征垂眼看着身侧的嘉乐,“马不是自己摔的,臣在陛下坠马的地方,发现两边的树干底部上有绳索勒出的痕迹。”
嘉乐轻叹一声,“这条线索就算断了,不过就算找到针也说明不了什么,谁能证明那针就是你那位大伯父放的呢?”
卫延征闻言原本肃然的脸上又泛起一片愧疚之色,“我派去的人并未查到药膏的事,这件事他应该不知情。”
嘉乐不由地笑道:“朕很是佩服你这一点,他对你如何,朕是知道一点的,你竟然还能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不也一样?”卫延征略低着头看着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嘉乐翘起唇角,“朕总有忍不了的那一天。”
“臣也一样。”卫延征定定地同她对视半晌,这才缓缓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到远处的湖面上,“早年的事近来有些眉目了。”
嘉乐冷笑一声,“狐狸尾巴到底是藏不住的,你若要动手算账,朕必助你一臂之力。”话音刚落,嘉乐猛地抬眼,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西面一座楼阁的顶楼,敞开的窗扇后,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卫延征和清影也看到了,两人脸色皆是一沉,嘉乐却不慌不忙地收回视线,笑道:“宫里到底是人多眼杂,什么牛鬼蛇神都混得进来。”
卫延征抬手行礼,“臣这就派人去看看。”
“不必了,”嘉乐摆手道,“一个一个来,不急。”
清影蓦地想到了什么,了然道:“所以陛下才会在诊脉时同孟大人聊天,故意不让余下的那几位把准了。”
嘉乐笑着颔首,清影却道:“既如此,陛下何不命人彻查太医院?”
“因为朕没有证据,不过很快就会有人把物证连同人证一同送上门了。”嘉乐转向清影,“朕这衣着如此鲜亮,便是在远处也瞧得分明,你这内廷大总管也该留意留意永宁宫里的人了。”
清影蹙起眉,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臣回去就查。”
嘉乐往回走的时候心情极好,今日没白出来走这一趟,一切竟都如她所料,出奇顺利地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前世她这个皇帝虽然做得窝囊,有些时候也因为受到蒙蔽而糊涂昏庸,但并不意味着她愚笨,经历了前世的那些事情,如今心明眼亮了,再回头看去,许多隐蔽在暗处的线索迹象都浮现了出来。用人治人的手段,皇外祖母和皇姨母也不是没有教过她,只不过她前世唯唯诺诺的,性子善良软弱,处事也过于温和,实在不愿用什么帝王的手段。如今她却想通了,身居高位,若再不手段强硬一些,最终还会如前世那般,丢了皇位和性命。
嘉乐进了永宁门,婵娟已经换上了鹅黄宫装,带着几名宫女立在永宁殿前的玉阶下候着。
时至傍晚,夕阳西下,永宁殿内已点上了灯。嘉乐知道婵娟本应该在永宁殿后面她的寝殿长宁殿里等着她回来,再吩咐摆饭的,如今却在这永宁殿前提前迎着她,必是有事。
“什么人来了?”嘉乐一边踏上玉阶,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婵娟屈膝福礼回道:“回陛下,陆丞相进宫来了,此时就在永宁殿外殿等着陛下。”
嘉乐的脚步猛地顿住,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陆涵睿!(《凰令归》首发起点女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