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玛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电话。
“喂。”
“思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江峪。
望思玛没有回答,她不想与他说话,只想马上挂断。
“思思,你等一下,思思!”电话那头的江峪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望思玛迟疑了一下,又把电话放到自己耳边,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一些,随后问道,“原来是江老师啊,您找我什么事儿。”
“思思。”江峪的语气低迷,“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我比赛呢,大家都很忙,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我在看你们的比赛直播。”江峪又喊了一下,“你们,全都表现得很好,你也是。”
“谢谢,没什么事我挂了啊。”
“对不起思思,我知道,我从来就没给过你安全感。”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对不起。”电话那头的江峪又说了一遍,“是我不好。”
“不是说没事儿了吗。”望思玛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没事儿,真没事,有机会我还是会找你学鼓的。”
“思思,原谅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姑娘听了突然心生一丝感慨,一向与裴忻一样趾高气昂的江峪,竟也会说出如此卑微的话来。
“江峪。”见江峪有些不知好歹,望思玛的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我们分手了,今天我比赛,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说完她挂断了电话,嗓门提高了好几分,这“废话”二字,把一旁的陶贝贝都吵醒了。
“分数出来了吗?”陶贝贝一下子从凳子上坐起来,“入围了吗?入围了吗?”
“没有。”望思玛答。
“啊!”陶贝贝大惊失色,双手托着自己泛红的脸颊道,“我们被淘汰了吗……天呐,我对不起我姑父,这回我没脸回家,更没脸回学校了……”
望思玛朝头上轻轻一拍,“是还没公布。”
裴忻看着一惊一乍的两人,又看着一旁静坐的莫龄,她蹲下身子,打开了刚才莫龄帮自己收拾的琴包。她拿出了自己的吉他,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那般抚摸着它,从琴头到指板,从琴箱到旋钮……每一处她都喜欢至极,每次重要比赛,她都会拿着它去应战,这么多年下来,这把吉他早已是她灵魂的一部分。
她的手反复感受着每一条弦的能量,声在指上,指在弦上,她摸着摸着,突然停下来,今天指腹的感觉有些不同,裴忻把琴身抬高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竟发现原本新亮的六根弦上突然出现了一段段暗红色印记。
她顺着其中一根弦从上至下擦了擦,白色的擦弦布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子。
裴忻有好几把电吉他,这把火红色I厂牌的吉他是她的挚爱,她从不让任何人触碰,就连何亚维都没有用过,唯独这一次,她不假思索地借给了莫龄。
这是——
“血”。
她猛一回头看着莫龄,此刻的莫龄正把头靠在墙边看着天花板休息,双手也缩在了袖笼里。
“莫龄。”裴忻放下吉他冲上去。
莫龄看着她。
“把你手给我看看。”
莫龄慌了神,右手朝外套袖子里又缩进去几厘米,“裴忻你干什么,看我手干嘛?”
“你把手给我拿出来。”裴忻焦急道。
“我手上又没东西,你看什么。”
“你拿不拿?”裴忻用力抓了一下莫龄的手腕,兴许是抓到了刚才莫龄崴手的地方,只听见她“嘶——”地一声吟起来。
裴忻吓得立刻缩回了手,“莫龄。”
“难道裴忻发现我的手受伤了?”莫龄心里开始怪罪起自己来,她看了看墙边的吉他,“天呐,该不会是血流到琴弦上了吧……那可是裴忻最爱的琴……”她越想越不安,“早知道刚才回来应该先看一眼的,我……我这是做了什么?”
裴忻看着心神不宁的莫龄,有些生气,“快给我把手伸过来,让我看。”
一旁的望思玛、陶贝贝和林南希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怎么回事?”
莫龄见手上的事瞒不住,只得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只是她的手指还未伸出,裴忻便看见了那血迹斑斑的毛衣袖口。
“血——好多血——”陶贝贝叫起来。
“莫龄你流血了!”见衣袖上那么多血,望思玛也被吓了一跳。
裴忻帮着莫龄一点点卷起衣袖,几根血淋淋的手指出现在她面前,她的手掌和中间三指的指腹上有好几道深得可怕的血印子,就在刚才,她想抢回自己吉他的时候,手被弦拉伤了,吉他六根弦细如丝,稍稍一用力就如同刀口般锋利。
莫龄看着自己一滴滴慢慢往外渗血的手倒也淡定,“又流血了,帮我拿张纸巾好吗?”
林南希立刻递来了纸巾。
莫龄将纸巾铺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按,纸巾上立刻吸出了块块血印,“对不起,把你的琴弄脏了,我赔一把新的给你……”
“赔什么赔?”裴忻带着恨恨责备又痛心疼惜道,“手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我怕我上不了台,拖大家后腿。”莫龄忍着痛依旧平和道,“只是没想到后来……我还是拖后腿了,多亏了南希,才没把比赛搞砸。”
“你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中流砥柱了呢!”裴忻越听越生气,“这种事都敢瞒我,你是想让我开了你吗?”
莫龄笑笑,“我真没事,刚才也没流那么多血。”
“裴忻你看,莫龄的纸巾都湿透了。”陶贝贝看着纸巾上的血渍一点点扩散忍不住喊起来,“这可怎么办?”
“琴弄脏就弄脏,琴弦换了就好,你的五根手指若是有事,你一辈子就完了!”
“完就完了吧,反正毕业了也不会再弹琴了。”
“你这叫什么话?你不是想当作家吗?手指坏了怎么拿笔,怎么打字。”
“裴忻……”
“走,去医院。”说罢,裴忻一手拿着吉他,一手扶起莫龄,“思思,你们留在这里等结果,结束后把莫龄的琴带回酒店。”
“嗯。”
很快,裴忻在葵舞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打车去了医院,其余三个姑娘则留在了后台等待结果。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分漫长,就像裴忻在骨科诊室门口等待莫龄的检查结果一样,她的手刚刚做了简单的包扎,现在正在放射科拍片。
三分钟后,放射科大门开了,莫龄从拍片室慢慢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医生,“你是家属吧,拿好单子,十五分钟后取报告。”
舞台上,亚洲校园乐队大赛全国赛的复赛成绩刚刚出炉,十九支乐队将淘汰九支,留下最后十支参加半决赛。主持人拿着手卡兴奋地上了台,后台的乐手们则心如擂鼓等待命运的安排。
“第一名,南糖门乐队,得分569分。”台下响起疾如电雷的欢呼声,南糖门乐队是去年亚洲乐队大赛中国赛区的总冠军,在校园摇滚这片舞台,他们以一种无可匹敌之势统治了多年的摇滚江湖,这次也依旧以逆天的成绩拿下了复赛头筹。
“第二名,华旸音乐学院乐团,得分561分。”华旸乐团是华旸市最好的学生乐团,六位乐手均来自音乐学院各系,与太音乐队一样都是专业乐手,实力也不分上下,只不过,华旸乐团似乎更受幸运女神眷顾一些。
主持人看着手卡,继续公布成绩。
“第三名,镇天魄乐队,得分560分。”不愧是镇天魄,S市最值得骄傲的乐队从未让人失望过,镇天魄乐队常年包揽了全国大赛的前五名,去年更是拿到第三名的好成绩,也是黑天鹅一直渴望超越的目标。
“第四名,蓝精灵乐团,得分558分……”
“第五名,珠玑乐队……”
“第六名,猎户星乐队……”
不是她们,不是她们,依旧不是她们,眼看着晋级的名额越来越少,望思玛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陶贝贝甚至捂上了耳朵不敢再往下听。
“第七名,爆音乐队……”
依旧不是她们,望思玛失落极了,裴忻不在身边,莫龄也不在身边,此时此刻,她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没有安全感”,她和陶贝贝一样,像极了流落街头被人遗弃的孩子,随时处在奔溃的边缘。
“第八名,黑天鹅乐队,得分551分……”
主持人话音一落,望思玛和陶贝贝互相看着对方,然后“哇”得一声大叫起来抱在一起,“终于到我们了!”
林南希长舒一口气,垂头窃笑了一下,她刚想要提醒望思玛别忘了带上莫龄的琴,就被望思玛和陶贝贝紧紧搂在了一起。
“南希姐,好在有你。”
“南希姐,你的键盘太无敌了,我简直爱死你了。”
“南希姐,你救了莫龄,救了我们乐队。”
“南希姐,你收我为徒吧,我不想弹贝斯了,我要弹键盘……”
林南希被这两个姑娘的彩虹屁夸得一下子懵了圈,想说点什么矫情的话竟然还找不出词儿来,“咳咳,放手,放手啊,你们快把老娘掐死了!”
另一边,裴忻将莫龄的X光片拿给了医生,医生放在灯台上看了又看,不慌不忙道,“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肌肉拉伤造成的水肿,好好养着吧。”
“谢谢医生。”裴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此刻,她的电话也响了,莫龄就坐在她身边,那是陶贝贝打来的,她打开了免提。
依然,手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
“裴忻,我们晋级了。”
“莫龄没事吧?”
“喂,裴忻听得到吗?快告诉莫龄我们成功了。”
“我们第八名,第八名耶……”
“对了,晚上我要吃全聚德烤鸭……”
“不行,今天要吃新开的茶餐厅……”
“晚上我还要去三里屯。”
“不是跟你说后海更好玩儿吗……”
“……”
电话那头的两个姑娘已经开心到不知所云,裴忻知道,她们成功了。
她心里犹如波涛翻涌,激动之情同样掩饰不住,看着眼前虚弱又坚强的莫龄,她感到了深深的震撼,莫龄带给她的,不仅是乐队的前进,更是一次次的心念转动。
“这次你再不好好养伤,我就把你开除。”裴忻张开双臂,将莫龄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