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峰。
回来后,她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中。
“阿雪呢?”一直到两个时辰后,她才出来,出来的第一句话,便问起苏雪。
“她知道你有事,在院中待着。”说话的人正是清晨在湖边为她输送内力的少年,他一直等在门外,仿佛幽灵,未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她的习惯,每次杀人前,她都会独自待很长时间,等到她出手杀人时,就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手软。
“左牧还没回来么?”她问。
“没。”
少女沉默,许久,缓缓道“这一次的目标是席禹钟和他的两个儿子。”
“剑侠席禹钟?”
“恩。”她点了点头。
“席禹钟是先天高手,杀他……只能智取。”少年沉思着,缓缓道。
“左牧太任性了!”她皱着眉,有些不满。
“医师说冰莲能帮你抵御灼龙狂血剑的炙热之气,他便趁着修整的时间去寻找冰莲了。”
“他虽没说,但翠玉堂攻伐池州已有些日子了,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我想在十天之内解决,只怕等不到他回来。”
“十天?”少年皱起眉头,道“事前完全没有计划,太紧了。”
“这一次他没让我起身……他对我和很不满。”
“我们攻伐青州的速度位居七堂第一,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少年深深皱眉,脸上出现一丝杀机。
她回头看着少年,眼中有一丝犹疑和不安,喃喃道“唐夏,是不是被他知道了什么,所以在警告我?”
“我们一向做的很隐秘,青州一战后,你也未再去绿水榭,他不应该会怀疑才对。”
少女未再说话,只是皱着眉。
“扶棺人是由神机统领的,以他的谨慎,更不应该会留下破绽。”
少女点了点头,眼中的隐忧逐渐消失,良久,她叹息了一声,道“绿水榭有没有合适的?十三四岁左右。”
“有一个……医师用药吊着,早就说不行了。”
“谁?”
“桦儿。”
“桦儿……”少女喃喃出神,眼前浮现出一张略显苍白,却总是很坦然的笑脸。
“我去看看他。”少女咬了咬唇,道。
“现在这种情况……”
她沉思了一会,道“两件事,通知万化来,派人去池州。”
“恩。”
少年离开,她静静站着,很久,才往另一个院子而去。
青衣少女正独坐在院中,怔怔出神,见到她,眼中立刻露出欣喜,起身道“你回来了?”
“恩。”她笑了笑,道“我想喝一碗粥。”
“我马上去做。”青衣少女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开心的笑。
步姮看着她进进出出的忙活,她知道少女不是喜欢熬粥,是喜欢看自己吃她煮的东西,她来这里喝粥也正是为了要她开心,因为她开心,自己也开心。
中午。
院外响起敲门声,除了她和苏雪,任何人不得跨入此院,这是她的规矩。
“来了?”步姮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的唐夏。
“恩。”
“我要走了。”她看着送她出来的青衣少女,道。
“晚上……”
“回不来了。”她歉然一笑,等到她微微一笑的点头,才转身出去。
紫电堂后院。
少女看着一个大胡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这一次你扮成了马商?”
大胡子极其豪爽的哈哈一笑,粗声粗气的道“正好紫电堂购了二十匹良驹,我就顺便送来了,也方便掩人耳目。”
“恩。”她点了点头,两人进入一处偏房。
半个时辰后。
大胡子走了出来,对院中的唐夏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不一会,房中再次走出一个青年,大概二十二三岁,冲着唐夏一笑,道“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话,最近怎么样?”
“还好。”唐夏一笑。
“听说又被骂了?”
“她每次突破失败,倒霉的不都是我和秋风么?”他虽是如此说着,却并无不愉之色。
青年道“别说的那么苦,我每天面对的是什么,你可知道的。”
唐夏点头一笑,道“我听说神机的修为大涨?”
“恩,后天圆满了,正冲击先天,已十来天没出门了,应该有很大的希望。”
青年说着,眉头皱了起来,半晌,道“她已很久没去绿水榭了,这一次……目标是谁?”
“席禹钟。”
青年的眉皱的更紧,道“剑侠席禹钟,此人誉满江湖,知交不知多少……”
唐夏淡淡道“他还是西南联盟的盟主。”
“杀了他,岂非要得罪整个西南联盟么?”
“呵呵……”唐夏看着青年,自嘲一笑,他们得罪的又岂止一个西南。
两人沉默了一会,青年道“那剑谱?”
唐夏摇头,喃喃道“那院子的规矩你知道,要瞒过她毕竟不容易,而且苏雪很少离开,你也知道,没有她发话,她不可能帮我们。”
离开玉虹群峰近十里,确定没人跟踪,大胡子忽然开始策马狂奔,一骑绝尘,往南而去。
近黄昏时。
他来到湖边,一个舟子似乎早在等他,并不说话,上岸牵过了马。
“明晨我离开。”
他压着嗓子说了几个字,独自上了小船,泛舟而去。
湖中有一个小岛,并不大,只有百来户人家,都是打渔为生。
上岛后,他径自往岛中心而去。
岛中心又有一个小湖,湖上筑成十几间房子,大胡子沿着木桥而过。
湖中有两个正在玩水的少年,看到大胡子,都是眉头一掀,正要说话,便见大胡子招了招手,道“上来。”
这一开口,却是一个十分清脆动听的声音。
“姮姐姐?”
两个少年眼睛一亮,扒着木桥,一跃而起。
“你们两个!怎么又下水了?”大胡子皱眉,喉咙中传出的却是一个有些嗔怒的动听声音。
“医师说可以,近来我们的病已好了许多。”一个少年得意的笑着,道“医师教了我们一些练气的法子,说是撑过这两年就没事了呢。”
“是吗?”大胡子温柔一笑,道“那你们可要加油呢,别老是贪玩。”
“恩恩,姮姐姐,你还是先去洗洗吧,这样听你说话真奇怪。”
大胡子一笑,点了点头,过了桥,走向第一个房间。
“姮姐姐,我帮你打水!”一个少年眼睛骨碌碌转着,连忙跟在她身后。
另一个少年早已提了水桶跑了出去。
大胡子微微摇头,似有些无奈,却并未拒绝。走进房中,里面十分素净,只有些洗漱的用具和化妆台、衣柜。
不一会,少年提了半桶水,走了进来,倒在木盆中,两个孩子便是十分有趣的看着大胡子。
大胡子皱眉,道“你们看我做什么?还不出去?”
一个少年眼睛转着,道“万化哥哥教我们易容之术,我们很感兴趣。”
“对对,看看你是怎么洗掉的。”另一个少年连声附和。
大胡子未再理会他们,用毛巾擦了擦脸,在梳妆台上的一个胭脂盒中抹了点药膏,在脸上揉搓了一会,水中清洗之后,便露出一张倾城的脸。
“哇……”两个少年同时惊呼。
少女眉头一皱,道“怎么了?”
“姮姐姐,你真是漂亮。”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的道。
少女擦了擦脸,扫了两人一眼,道“才这么点,就一副登徒子的样子,你们可是想挨打了么?”
“哪有哪有……”两个少年连连摆手。
“出去。”少女赶出两个少年,关上了门,旋即眉头一皱,沉声道“敢偷看剜了你们的眼睛!”
门外两个少年脸色一变,撒腿就跑,却未跑远,在走廊的另一边等待着。
不一会,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走了出来,清秀的脸上,一双眸子清亮迷人,看着两个孩子,一笑。
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便是呆住。
少女摇了摇头,走过两个少年身边,推门进入了另一间房中,这个房间要大许多,满是刺鼻的药味,两个少年本来屁颠的跟在她身后,这一刻却是捂着鼻子,不愿意进来了。
房中有一个老人,正在熬药,忙着手中的活,并未抬头,道“你来了?”
“我来……看桦儿……”
老人抬头,一双深陷的眼睛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嘲讽一笑,道“看他,还是送他?”
少女握了握拳头,低下头,道“看他……也是送他。”
“像你这样的人……”老人看着她,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你是老夫这一生唯一不知如何评价的一个人。”
少女咬唇,忽又一笑,缓缓道“桦儿至少还要活十天。”
“他可以。”老人一笑,道“他等这一刻很久了,所以她一定能撑住。”
“多谢前辈。”少女躬身,深深行了一礼。
老人转身,扇着火,冷漠的道“你要谢的不是我。”
少女缓缓退出房中,神色已凄楚了许多,看着两个少年,似乎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两个少年却同时一笑,其中一个道“如果我是桦哥哥,我绝不会害怕。”
“我也不怕!”另一个少年连忙拍了拍胸脯。
少女喉咙中轻轻嗯了声,看着两个少年,柔声道“你们别来了,我想和他聊聊。”
“恩。”两个孩子同时点头。
少女走进最后一间房中。
里面亦有十分浓重的药味,靠窗边的位置有一张绒丝大床,床上仰卧着一个少年,身形消瘦,正静静看着窗外。
“姮姐姐,你来啦,谢谢你。”
见到少女进屋,少年仿佛忽然来了生机一般,灿烂一笑,脸色似乎也红润起来。
“你的身体……”少女看着他,缓缓坐在床边,心中不禁酸楚起来,他谢她,是谢她来看他最后一眼,还是谢她……
“早该死了。”少年毫不忌言,洒脱一笑,道“能活到今天我已很开心了。”
少女咬唇,脸上不由黯然起来。
床上的少年只有十四岁,这一刻却似乎已有四十岁,眼中似乎带着无限的安慰和包容,笑道“这一生能遇到姮姐姐,上天已给了对我最大的补偿,我没遗憾了。”
他看着少女,缓缓道“反正是死,能为你而死,我更是死而无憾。”
少女眼中出现一丝湿润,握着拳头,未再说话,只是静静陪他坐着,少年亦是静静看着她,似要将她永远永远的刻在心底上。
直到深夜,困倦到了极致,再也撑不住,才缓缓合上双眼……
闭上双眼的前一刻,他看着沉默静坐的少女,灿烂一笑,道“再见,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