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今天，我们不说江湖事，而是谈谈皇室趣闻。”说书先生话音刚落，嘈杂声又响起，有人深吸一口气、有人叫好、更多的人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皇室？如今东庭西庭分江而治，不知先生近日要谈的是哪个皇室？”人群中有人插嘴。
说书先生捋捋胡子，两条眼睛弯起来只剩一条缝：“我且问，今日天下，是怎样一个格局？”明显在卖关子。“自然是东边的晋国与西边的吴兰国二分天下，以扶柔江为界，人称东庭与西庭！”人群中立刻有人答话。
“那么十多年前，这天下的格局又是如何？”
“10多年前...10多年前，还是四国鼎力的时代，除了如今的东西二庭，还有南方的楚国、北方的雪国。”
说书先生似乎神色比先前严肃了些，仍是捋了捋胡子，缓缓地说：“不错！当年四国鼎力，各国之间互不侵犯、互通往来，天下一片太平之世。谁料10年前，西庭的怀桑王突然举兵南下，攻其不备地在6月之内灭了楚国，占其土地人民。1年之后，又大举进兵雪国。当时的晋王料到了怀桑王灭三国、吞天下的野心，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于是派了二皇子濮阳翼出兵增援雪国，为的是联合两国之力灭了怀桑王的野心！谁料当雪王慕容靖打开国门欢迎濮阳翼的援军时，却迎来了濮阳翼的背信弃义，他不仅以联盟为名轻松进入城门，还斩杀雪王一家，并命令士兵制造雪崩，将整个雪国一日之内埋葬在了那茫茫大雪之下...之后晋国占了雪国原有的土地，便有了今日二分天下的局面。”“这濮阳翼真不是个东西！”“真乃枭雄啊！”群众们迅速议论纷纷。
“我今天要谈的人，便是这东庭的二王子，濮阳翼！”说书先生不慌不忙的一句话，换来了群众热烈的欢呼声！
“濮阳翼，骁勇善战不用多说，其手下的青凌军更是战场上的一个传说。”
的确，青凌军的大名连楚薇澜这个住在深山中的江湖少女也有所耳闻。据说，青凌军是一个不曾战败的军队，当年灭雪国之后东西二庭又在雪国边境大打了一仗，30万西庭大军被10万青凌军打得只剩5万人，最后被迫签订了休战协议。当时青凌军也只剩下4万，但正是这4万男儿在之后的2年内屡次将频来挑衅的怀桑王大军赶回扶柔江以西。说起青凌军，楚薇澜是很敬佩的。不管他们作战的目的，是自保、还是侵略，他们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军功都或多或少地荡漾了少女楚薇澜的心，毕竟对一个15岁的女孩来说，政治离她是很遥远的。
“虽然是二王子，濮阳翼几乎已经是晋王确定了的接班人。”“那是自然！论才干、论城府、论军功，谁比得过他！”又有人接起了嘴。
“各位认为，这将来的天下，又将是何格局？”
人群又纷纷议论起来：“当然还是两分天下啦！”有人高声道。“可不是呢！你看这8、9年来都相安无事，再说了，我看这怀桑王和濮阳翼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谁也别想这么快灭了谁！”有人附和道。
“只怕...”楚薇澜踌躇着只说了两字，其余的人已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薇澜咽了咽口水，壮了壮胆，走前一步，提高声音说道：“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只怕这如今的天下就像那茫茫的大海，表面看来宁静安详，但那海底却是暗流涌动罢！”
说书先生眼睛亮了起来，走上前去上下打量起了楚薇澜，只见眼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盯着自己，浓密的长睫毛扑闪扑闪像两只偏偏起舞的黑凤蝶，小小的鹅蛋脸上一双樱桃唇微启，像是想说什么，又在犹豫。明明是个俏生生的丫头偏要扮成这偏偏少年郎，说书先生不禁暗笑。
远处，那双一直平静无波澜的黑色眸子也投来了饶有趣味的目光，灼得楚薇澜红了面颊。
“不知小公子何出此言？”楚薇澜的脸更红了，上一句是学景灏说的，具体为什么这样说自己也似懂非懂，于是支支吾吾半天才答道：“这...我只觉得，既然怀桑王当初以一灭三的心思都有，他难道还会怕了一对一单挑？”楚薇澜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平日粗鲁的说话方式，不由得捂了捂嘴，旁边那双黑色眸子冲他温柔地弯了弯，楚薇澜顿时倍受鼓舞，于是接着往下说：“我不知道濮阳翼是怎样的，他当初灭雪国，可能是野心，可能是自知自己当日就算与雪国联手，也是敌不过西庭的，所以才...”
“笑话！怎会敌不过，当年灭雪国后东西二庭交锋，30万西庭军队不是也被10万青凌军打得落花流水吗？”人群中立刻有人抗议。
“其实我一直觉得，濮阳翼制造雪崩灭雪国这个说法很奇怪呀...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他就那么自信，即使不用雪国的兵力，自己也能战胜西庭，所以才不惜背着背信弃义的罪名只为侵占那没了人口、没了城池、没了军队的土地？”整个茶馆顿时鸦雀无声，楚薇澜皱着眉，一付认真研究的表情，“还是说，其实当时西庭的军队是远不只30万的！他们也不是在雪国被灭之后才到达，而是早就到达！于是濮阳翼假意与西庭联手，骗得他们入了城，再造成雪崩，将西庭军主力与雪国的百姓一起统统葬在了雪底！”
楚薇澜被自己的惊人言论吓了一跳，群众们顿时炸开了锅般展开了热列讨论，说书先生和那双黑眸一起投来了惊讶，复又赞许的目光。
“不知先生对此说法以为如何？”黑眸的主人突然站起来，对着说书先生供了拱手，然后颇有礼貌地问道。
说书先生对着这眼前之人竟睁大了双眼，微张了口，一付不敢相信的模样，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复因自己先前的惊愕失笑道：“这云霄山果然是江湖地，这山下小小的茶馆竟也这般藏龙卧虎！”说书先生边说边笑着摇头。
问话之人见说书先生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复开口道：“那，不知先生对在下可有何赐教？”
说书先生再次打量起问话之人，才收了刚才的笑脸，庄重而不失和蔼地答道：“赐教不敢当！不过...若公子想要打破平衡，恐需求助于江湖！”
“...求助于江湖...果然...在下明白了，多谢先生！”
话音刚落，只见那说书先生一边摇着羽毛扇，一边已大步踱出门外：“话已至此，别的我已不能多说了！欲听书者，我们来年再见吧！”语罢，人群中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听众们没想到此次说书竟这么短，且不涉及任何花边新闻，于是都失望地散去了。楚薇澜也备感失望：“怎么就走了呢，还什么都没说呢！”楚薇澜一边摇头叹气道，一边跨着肩膀，正准备离去，却被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
“小公子请留步！”正是那黑色眸子的主人，“在下先前见小公子谈吐不凡，可否坐下同饮一盏茶？”
楚薇澜怔了怔，她本想说“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要是给师傅发现可要挨骂了！”但是面对这双漆黑的眸子她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反是双脚早已不听使唤地跟着他来到茶座坐下。
“不知小公子尊姓大名？”眼前之人的一句话把及时拉回了神游的楚薇澜。“大名不敢，小弟叫...叫楚岚，山风岚。”“原来是楚公子，在下姓朴，单名一个宇字。”“朴宇...”楚薇澜轻声念到。
“刚才听到楚公子一番言论，绝不是出自泛泛之辈之口，不知楚公子身出何处？”朴宇那双黑色眸子盯着楚薇澜打探，一副玩味的样子。“我...我家就在这云霄山下，父母都是经商的...”楚薇澜平日就不太守规矩，大谎小谎散过无数，而今日对着这陌生的男子，因这一句无关紧要的谎话，竟羞红了面颊。
“楚公子似乎今日听书听得不尽兴？”
“唉！我还以为先生会多讲讲濮阳翼的事呢，譬如他有几个老婆，最宠哪一个，他长什么样子，有多高？”毕竟是15岁的少女，楚薇澜关心的始终是这些花边新闻。楚薇澜素来心直口快，但话一出口，就又羞得低下了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不安分地偷偷瞅这对面的男子。
“噗...”男子给他逗得失笑，漆黑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型，“你对他有兴趣？”语中带笑。“没没没！”楚薇澜双手用力在胸前摇，“只是...只是有些好奇，我总觉得，他不是传闻中那种坏人。”
“哦？何以见得？”男子投来充满兴趣的目光。
“能训练出青凌军那种军队的人，能让青凌军那样誓死效忠于他的人，不可能是那种小人。我兄长，不，是一位世叔曾经说过，军人虽是杀人的职业，但是他们确是最重情谊的！怎样的将领带出怎样的队伍。你看青凌军，如果濮阳翼不是用人无疑，怎能换的属下如此的信任，如果他不是德才兼备，怎能换得属下如此的崇拜，如果他不是刚直不阿，一言九鼎的男子汉，怎能让那些铮铮男儿都甘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呢！”楚薇澜心中一直都有一种“青凌军情节”，所以此刻说话的语气略显激动。
朴宇怔了怔，复面色柔和地问道：“那如果别人都说他就是背信弃义呢？”
楚薇澜坐直了身子，一脸肃穆地答道：“我还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或许是被她这认真的模样逗乐了，朴宇脸上刚硬的线条融化成了柔和的笑。楚薇澜又看得失神了，只听对面的人笑着朗声说：“楚兄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罢将杯中的龙井一饮而尽。楚薇澜也学着平日里师叔伯们饮酒的样子，举着茶杯敬了敬，然后仰头饮下，这平日里苦苦的茶水竟生出一丝甘甜。
楚薇澜和朴宇又聊了好几盏茶的时间，聊天下事，聊趣闻，聊武林，相谈甚欢！两人走出茶馆的时候，已是三更天了。
朴宇坚持要送楚薇澜回家，楚薇澜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回家。正在两人分别之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立刻成了落汤鸡。
楚薇澜的头发散了，湿漉漉的长发垂到腰际，平日里宽松的男士长衫一遇水便贴了身，少女玲珑的曲线暴露无疑。
楚薇澜很窘，不知怎么办，只得垂下了头。就在这时，一件同样湿漉漉的斗篷披在了自己身上。“别着凉...”朴宇淡淡地说道。楚薇澜明白，这湿淋淋的长衫哪是为了御寒，分明是给自己遮羞！
“你...你早就知道？”楚薇澜的小脸红得像苹果，下巴缩进了斗篷里，迟疑着开口。
“你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语气仍是淡淡地，只是目光中对了几分温柔。
两人就这样尴尬地站着，朴宇不开口，薇澜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没有快半拍或是漏半拍，而是咚咚咚跳得格外有力...
天就像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不一会儿，雨停了，月亮又从云中露出了半个脸...两人走出凉亭，月光照得露珠晶莹发亮，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气味...
“我该回去了...”楚薇澜终是先开了口。
“嗯...”仍是淡淡的语气。
楚薇澜还了斗篷，走到分叉路口，不由得回过身，看着朴宇仍站在原处，默默地目送着自己。
“我叫楚薇澜，你记住，云霄阁楚薇澜！”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声音在夜晚听来格外的响亮。
薇澜转身没入了夜色里。她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只听到自己的回声在身后荡漾着：“我叫楚薇澜，你记住，云霄阁楚薇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