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语涵不解地看着黄鹂,“你们的大师兄……怎么了?”
“五师弟说的正是,什么大师兄!”黄鹂也是一脸气愤,“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早被我爹赶出门了,日后休得再提他。瑾儿,你可知,当初我们为何会受牢狱之灾?”
“是他搞的鬼?”当时她就觉得事有蹊跷,却也未来的及细想。
“我们黄家戏班唱的新戏,没几天李家戏班也就有了,当时爹就怀疑是出了内鬼。后来《江山美人》刚一上台,官方就派人来抓,分明就是事先知道才会如此。你救我们出狱之后,爹便查出了是他,念着昔日之情,只将他赶了出去!”
“我说呢,当日我拿着唱本去见那个李班主,他丝毫不为所动。还说早有了,原来是这层含义。只怪我当时走得太急,来不及与你们细说。不过好在已经查明了!”周语涵理了理思绪。
“可是师父处罚地也太轻了!”那个五师弟却是不满道。
“也不算轻了,他现在对李班主失去了利用价值,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周语涵打趣道。
“论唱功、身段,大师兄哪里不如人了,岂会没有好日子过!”
周语涵本是一句玩笑话,岂料他当了真,还如此生气。刚想说些抱歉的话,谁知黄鹂拦在了前面,“二师兄,就算是韩大哥让他失去了台柱的身份,他也毋须如此害我们吧,我爹何时亏待过他?”
原来是韩清挤了他的位置,嫉妒成恨。也难怪,谁不想当主角,而只不过做个配角呢!见气氛不妙,周语涵忙岔开话题,“鹂儿,眼下要解决包场子的事儿要紧!”
“是啊是啊,那少爷不肯退场,该如何是好,要不要请师傅出面?”五师弟见情况不妙,也忙附和着。
“你们跟他谈过了吗,为何不肯退?”黄鹂问道。
“人家愿意听咱们的戏,说什么也不肯退!”
“他现在在哪儿,我去会会他!”黄鹂问道。
“走了,明个儿才来!”
“那我们先想想法子,看明天如何劝他退场!”周语涵安慰道。
“哼,到底是哪家的少爷,偏偏挑这个时候!”黄鹂噘着嘴。
“放心吧,你大小姐成亲的好日子,若是有人敢来捣乱,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无聊地拨弄着小禾的琵琶,发出了阵阵杂乱的声音。
“小姐!”小禾轻声进门。
“怎么样,黄班主解决好了吗?”
小禾摇摇头,“来人是梁少爷,黄班主劝说不行!”
“梁子辰?”周语涵放下琵琶起身,“走吧!”
戏台之上,锣鼓声声,戏声绕梁。台下,却是只有一人当中独坐,背影甚是凄凉。
“一个人听戏啊?”周语涵缓缓走至他的身旁。
梁子辰也只是微微抬眼,点了点头。
“本是一个人的奢华,可为何在我眼中,却是一个人的神伤呢?”
“那是因为你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一面!”很高兴,这世上能有一个懂他的伤。
“既然一个人看戏如此不好,又何苦上了自己也为难了别人呢!”
“若有所相伴,孤雁岂会单飞?”梁子辰深情的盯着她反问道。
周语涵不语,不敢再与他谈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让自己用一辈子去交换九月十六那一天,她不会答应,所以只好不去问。
梁子辰却猛地站起拉过她,“用一天去换你一生的自由如何?”
听他那么说,周语涵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任由他牵着。突然心头一酸,真不知道自己是同情他,还是心疼他。
出了戏班的大门,梁子辰回头见她眼角的泪珠,轻轻的为她拭去,“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周语涵摇摇头,“就你这体格,能有多大力气啊!”
梁子辰牵着她,嘴角已是遮不住的笑意。就今天,就幸福这一天。他不想银千的事再演一次。所以,他放手。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丝毫不影响他们,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了他们。渐渐的,他们也远离了这份喧哗。
“梁子辰,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梁子辰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可是字迹、性子,却难更改。我的脑海中也不时地有声音告诉我,你们是同一人。可是我却只当它是幻听,不愿相信!”
周语涵顿了一会儿,终于问出口,“我在心你里……是什么位置?”
“最高的位置!”梁子辰停下了脚步,“谁也代替不了的位置!”
“为什么?”
“你不知道原因吗?”梁子辰眼神暗淡,“既然无人惦记于我,我心中何必要有他们的位置!”
“原来你也是恨的!”周语涵苦笑,“当初你说你的病是因赵京阳而起,我竟然傻傻的相信了。还当是你的承受能力太差,现在看来,是太强了才对!”
“那次我随爹进宫,无意之间听到他与姑姑的谈话,知道了事情的真想。然后找了个地方正欲发泄,碰巧被赵京阳他们拉去比试。其实,是那些皇子们找他来对付我的,因为平日里我让他们丢了太多的颜面!”
“你……没有想过要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吗?”如果是自己,一定不会像他这样憋在心里这么长时间而不爆发出来。
“如果我做了皇子,你愿做我的皇妃吗?”见她目光闪烁,梁子辰继而道,“既然不想要,又何必去拿呢!”
“其实不入皇家也是好事,省的终日里与人勾心斗角,反倒是做梁少爷,落得个轻松自在!”周语涵安慰道。心中却也惦记着九月十六的事,看现在的情况,他应该不难说话吧!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梁子辰咳了起来。
周语涵忙拍拍他的背,“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可别又加重病情!”
梁子辰却忽地拥住她,“你知不知道,你的休书未经过官府的批准是不生效的!不过,我放你走,过了今日,你与我再无瓜葛!”
周语涵抬起手,准备回应他时,他却放开了怀抱。为什么,这不是一直渴望的自由吗?为什么他愿意放手了,自己心里却是空空的,酸酸的,涩涩的。
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想叫而不叫出声,想哭却流不出泪。
第二日,梁子辰果真是没来,周语涵也开始变得失魂落魄起来。大家见她如此,也不好相问,只得说几句无关痛痒地安慰话。
九月十六,是韩清和黄鹂的大喜之日,戏班上下一遍鲜红,的确让人感觉很喜庆!可是,为什么自己成亲那天却浑然不觉呢!
“瑾儿,你看我这凤冠是不是戴歪了?”黄鹂紧张道。
周语涵凑上前瞧了瞧,“我倒是没看出来,小禾,你来看看!”
小禾却是扑哧一笑,“小姐,她那是紧张所致,你怎么也陪她闹起来了!”
“哼,等你哪天做了新嫁娘,看你可能像今天这般轻松地笑出来!”黄鹂轻翘朱唇。
“我一辈子跟着小姐,不做新嫁娘!”
“小禾,快别闹了,今天是鹂儿的大喜之日,你就让让她吧。等到了晚上……再欺负她不迟!”周语涵“阴险”道。
“瑾儿!”黄鹂气得直跳脚。
“好了好了,快别折腾了。新嫁娘可得有新嫁娘的样子!”小禾忙劝道。
黄鹂理了理喜袍,这才静静地坐了回去。
因着,都是戏班中人。所以黄鹂不过就是由这厢抬至那厢。虽然省事,倒也热闹。晚间,圆月高悬,高朋满座,台上各位师兄弟更是卖力地表演。
接着,新郎新娘出来向各位敬酒。周语涵也趁机拉着小禾走至后台。出来之时,小禾已是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佳人。
“晚风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怦怦跳不能入睡。为何你呀你,不懂落花的有意,只能望着窗外的明月!”唱着,边盯着右侧的登台之处。
只见周语涵手执折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徐步走来,抬头望天。“月儿高高挂,弯弯的像你的眉。想念你的心,只许前进不许退。我说你呀你,可知流水非无情,载你飘向天上的宫阙!”
二人配合得想当默契,举手投足之间,均是女子的娇羞,男子的风流!险些让台下之人误以为她二人当真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有情人。
“就在这花好月圆夜,两心相爱心相悦!在这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我说你呀你,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你鸳鸯戏水,比翼双双飞……”
台上人影成双,台下掌声雷鸣!二人相视一笑,下台端起酒杯,来至新人面前,“祝两位新人花好月圆,比翼双飞,白首同携!”
“瑾儿!”黄鹂感动得落泪,“你不是送了满天的星星,还有”百年好合“,怎么还有这么一出呢?你快让我感动死了。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一定要送你份大礼!”
“鹂儿!”韩清亦是知道周语涵与梁子辰的事的,怕黄鹂的话让她不高兴。便笑道,“多谢周姑娘的贺礼。千言万语尽在这酒中,我先干为敬!”
周语涵也忙仰头喝下,然后就是忙不迭的叫苦,“不行了,我先下去喝口水!”
“小姐!”小禾也忙跟上前去,二人便离了前堂,转至后院。
自己真是变了,以前可是哪里热闹,便往哪里凑的!如今却爱上了这份宁静。
“凝儿!”沈熠见她出来,便也悄然跟在身后。
周语涵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奇怪,你们不在前堂喝酒,怎么都跑来了?”
“已经喝了不少了,正好出来醒醒酒!”
不知怎的,见有人跟着,忽然伤感起来,“沈大哥,我们可以在这里开药铺了!”
“不去别的地方了?”
这儿挺好的啊!“小禾,为我倒杯茶来可好?”
“是!”
沈熠突然明白过来,“梁子辰的事,你已经解决了?他怎肯放过?”
“他亲口说的,放我自由的!”周语涵垂下眼睑,掩饰眼中的失落。
“放你自由?”他怎肯舍得?“凝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也许他想通了吧!”
“那你呢,也想通了吗?”虽然她也会笑着对人,可他却看出来了那只是应付的笑容。她也是在意梁子辰的对吗?失去了才知不舍对吗?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好,我不是没有心动过。可是,那应该只是因为感动才对啊。为什么他现在肯放手了,我不仅高兴不起来,还有些难过呢?”
“那你弄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此时,他竟然是心平气和,真正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来关心自己的妹妹!
周语涵抬头看了一会天,“我想待在家人的身边,用心读书。然户自由自在的恋爱,没有任何的束缚,没有任何的不得已!”
沈熠心疼的看向她,“涵儿,是我束缚你了对吗?你喜欢一个人逍遥在山水间是吗?”是他,是他用沈凝的身份牵制了她的自由。
“与你无关,是我与这个时代的思想不同。在我们那里,男女平等,一夫一妻。而且更重要的是没有这么多的规矩!”衣襟梁府,她就变得压抑起来,虽然偶尔会暴露本性,可大多都是在装“淑女”!可是自己在戏班的时候,好像就没有要刻意的去掩饰什么。
“嗯!”沈熠点点头。
周语涵被他这么一问,仿佛明白了,自己不愿与梁子辰在一起,更多的是因为梁府。算了,不去想了,反正已与自己撇清关系了。
两个月后,沈家药铺在温州重新开张,而周语涵呢,也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登台。由于借用了红牡丹的身体,所以学起戏曲来,倒也不曾费了多大劲。
此时,她也不担心有人认出她这副红牡丹的躯壳了,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偶尔登登台,闲暇时也去药铺帮帮忙,日子是过的不亦乐乎!
今天这一切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岂能再委屈了。
“小姐,你这是去哪儿啊?药铺应该是往那边才是啊!”小禾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不过今天想先去西街逛逛!”最近也不知怎的,沈大哥他们总是拉着她不准往西街的方向去。可是,她那该死的好奇心却越发弄得她浑身难受,总想去一看究竟。
“小姐,药铺新开,生意好的不得了,咱们还是先去帮帮忙吧!”小禾轻轻拉着她,显得有些不自然。
周语涵岂会看不出异样,只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仿佛大家都知道,却苦苦想着法子瞒着自己一个人。“小禾,我知道你们用心良苦。不过我只是去看看,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小姐,你既已知道梁少爷在西街卖字画,又为何还要去看看呢?”
“梁子辰在卖字画?”他们一群人竟然是瞒了自己这个。可是,梁子辰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堂堂一个大少爷要在西街卖字画呢?
“小姐!”小禾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自己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小姐套了话呢!
周语涵被疑问塞满了脑袋,拔腿便向西街跑去。街上的字画摊子不多,所以很容易便看到了她无法相像的情形。
一群小孩正专注的包围着梁子辰的字画摊,而梁子辰正专心写着他的字,直至周语涵走至摊前,他才微微抬起头,可是却没有太多的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里?”其实她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会在卖字画。难道梁文博突然恨意大发,不愿意再养着他了吗?
“这里不错,等厌烦了自会换别的去处!”梁子辰淡淡道。
“银红呢,为什么不回梁府?”
“银红这里也有着自己的牵挂,所以留了下来。你若想见她,倒也容易!”
见他有意避着自己的问题,索性也不再多问。是啊,他们已经再无瓜葛了,如今自己这又是在做什么?“那不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