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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首词名唤《渔家傲》,是北宋名臣范仲淹所作,说的是塞上军营间的事。词调悲壮苍劲,曲意凄然感人,诚为宋词中的佳品。词义从分到聚,从高到低,先是点明整个地点是塞下,时间是秋来。正当读者想像塞下秋景时,一列动态渐渐映入读者的耳目,仔细一看,却是北雁南飞,接着一个俯视,在群山中用“长烟落日孤城闭”把读者的思绪引道了一座城门上。
嘉峪关就是一座这样的塞外之城,它落座在今甘肃西边的祁连山下,是中原和西域交通要道。
这天日中时分,从嘉峪关的官道上,疾步走来一人。那人身着一袭灰色道袍,头上一项九梁道冠,足下一双白色云履,手持拂尘,脚步疾而不乱,速而不飘,十分稳健。
那道人行了半日,穿过了一片沙野,远远地,那片苍苍莽莽的高山已遥遥在望。道人便停下脚步,从腰间解下葫芦,喝了口水,向远处望望。
远处红日依山,残阳如血。
那道人就在那残阳中下了大道,向一条山路走去。
蓦地,那道人停下脚步,耸耳听听,又翘目远望,却见那山脚处转出一辆牛车。车轮辘辘,三个人坐在车上,缓缓而来。
这道人并不在意,迈步前行。稍近,却见牛车正中稳稳地坐了一名似道非道,似俗非俗的黄衣人。那黄衣人双目微闭,身子随着牛车的晃动而晃,似睡非睡。驾车的是一名农家老汉,车尾坐了个十三四岁的黄衣小童。
那道人认识这老汉,但又不是很熟,二人并不说话,相互对视一笑,就擦肩而过。
和道人擦肩而过后,黄衣人略启双目,向那道人看了一眼,吃惊非小。待那道人走远,黄衣人拍拍驾车老汉的后背:
“老爹,这道人是哪里人,你认识吗?”
“道人?”老汉回过头来“哦,是祁道人,就在我们村后山上住。”
“后山?”黄衣人皱了皱眉。
“是呀,”老汉将手中的树条抽了下牛臀,“祁道人在山上住了好几年了。刚来时,只带了两个徒弟,自己动手,搭了个窝棚,又在房前开了几亩地,自耕自食。”
“在山上住,有水吗?”
“嘿,”老汉咧嘴一笑,“你不知道,‘山多高,水就多高。’那山上自有一个泉眼供他们饮用。”
黄衣人听了,沉吟了半晌,似自言自语,又似对那老汉,说,“从山外来,走到村内,也该渴了,也该喝点水再上山。”
老汉一愣,不知他什么意思,却见那黄衣人蓦地跳下车,“好了,老爹,就到这吧。”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钱,胡乱塞到老汉手中,回头唤那童儿,“琪儿,走吧。”
待那老汉缓过神儿来,那两人已经走出好几步远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老汉心中着急,就喊出声来。
“天不早了,回吧。”黄衣人回头一笑,又向前走去。
老汉无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拉转牛车,向回走,走了两步,
又回头去看,却已不见了那二人的踪影,又是一愣,揉了揉眼,看看手中的铜钱,呆了半晌,才上车缓缓按原路返回。
却说那道人与牛车擦身而过时,心中也是一惊,却没有停下脚步,他分明看出车上的黄衣人是女扮男装,且有功夫在身。道人犹豫了一下,转念又想,“既已退隐江湖,休管江湖之事。”
那道人前行了半里多地,却见路旁的山沟里飘出几缕炊烟,那道人便下了大路,向那山沟里走去,经过那十几户人家,沿山路上了后山,待到达茅屋时,天已经蒙蒙黑了。道人的两个徒弟正在房前闲坐,见师父回来,便把师父迎进屋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祁道人带了徒儿从林子深处练功归来,太阳已经上了东山尖,偶尔祁道人向山下一望,吃了一惊,山下既无鸡鸣,亦无犬吠,也无炊烟升起,死一般沉寂。
“徒儿,”祁道人心中一动,感到事有蹊跷,便吩咐道,“好好守着门户,不许和外人交往。”说着,就向山下走了。
祁道人头也不回,足下生风,转眼间,已下了山坡。
山沟里的村子,名唤陆林村,山村中的十几户人家,都掩于灌木丛中。祁道人下了山坡,正是村口。一条长长的巷道沿着沟底逶迤向前。巷道正中,一只死鸡侧躺在道上。祁道人足下一动,身子便飘然来到死鸡之前,拾起一根棍子,拔开鸡毛,却见那鸡皮白惨惨的,无半点血色。道人抬起头,向四周看看,仍不见半个人影,微风吹动树叶,发出轻轻的沙沙声,一条小溪,正从村中沿巷道汩汩流动,溪水的源头,几块顽石垒就一眼小井。
道人就来到井边,附下身子去看。井象是新掏过的井底均匀地布了层黄沙,泉水正突破那层沙而涌出,被冲击的沙粒,在水底形成了几朵沙花。道人没有看出什么,起身来到一户门前,趴门缝向里看看,又看看门,门从里面划着。道人身子一纵,越过木篱笆进了院内,见房门也是紧闭,门前铺的石板路上,上了一层白白的薄露。屋内静静的,几只鸟,在屋前屋后的树上,不知趣地乱叫。那道人细听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掀了掀窗,没掀开,用手指在窗纸上捅了一个洞,向里望去却见窗子正对着的土炕上,整整齐齐地排着六个人。寻常庄户人家勤快,天蒙蒙亮就早早起床干活了,可这户人家……道人由不得多想,撕开窗纸,打开窗,进去,却见那几个人气息皆无,白惨惨的脸上挂着瘆人的笑意。
显然都已经在睡梦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