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离沙家店已是不远,三个人一商量,决定由李儒先去沙家店打探,而碧篱和三玄扮成师徒,北走榆林。行了一夜,朝阳初升,李儒已来到沙家店,沙家店的沙家虽遭了变故,村民们都不知内情,包括当初在村民掩护下的沙武、沙斌,亦不知内情,只道是江湖仇家趁沙老爷子不在,前来寻仇,如今沙老爷子把那女子引走,那女子没再归来,村中便无大事,因此,村民依然不乱。
李儒者在村外掸掉尘土,似一个游学老儒,灰灰宏宏地走入村中,来到一个小餐馆,用餐,由于早饭时间已过,午饭时间未至,餐馆之中并无其它食客,李儒者便喊来伙计问起沙家店近况。
伙计到也老实,把沙家如何参入寻毒魔之事,惹得有一女子勾结沙文,大反沙家,捉了沙武,赶跑沙斌之事,添油加醋,宣染了一番,当然这伙计的话,大大地加工了,诸如,沙家参入了寻毒魔及一女子勾结沙文大反沙家之间的事纯属猜测,当然有些地方并不合理,李儒者听得出,也只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李儒听了个大概,突然小声问道:
“你老兄可知道沙武、沙斌二兄弟的下落?”
“你,”那伙计顿时一愣,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李儒者,突然一拍后脑,“噢,……”刚要说什么,李儒立刻嘘了一声,“小声。”那伙计才四下里看看,小声说,“原来是您老。”
“你如何认得我?”
“你不是沙老爷子的朋友,与老爷子一同去了榆林吗?”
“啊,”李儒点点头,又问,“那女人又回来了吗?”
“没有,大公子也没回来,只有二公子、三公子不敢回村居住,只在那山上破窑中度日。”
“你如何得知?”
“我们这些店铺,平时多得沙家看顾,因此沙家出了事,我们几个店都暗中派人去给两位公子送饭呢,还有,那日在广场上边,也是我们几家救下的二公子,抬上破窑中的呢?”
“破窑在何处?”
“我领你去。”那伙计说完兴冲冲地站了起来,停了一下,向里间喊,“老爷,沙老爷的朋友来了,快出去一下。”
不一会,里间帘子一挑,走出一个汉子,大约四十左右,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儒,急上前拱手,道:“小可沙刚,拜见李大侠。”
“不敢不敢。”李儒急忙回礼,道:“沙老板,我去找沙氏兄弟,请让这位小哥做向导,不知沙老板应允否?”
“李大侠太客气了。”回头吩咐伙计,“好好侍候李大侠。”
“好哩。”
当下,李儒者告别了沙刚,在伙计的带领下,出了村子,在村外,曲曲折折地走了一箭之地,山坡上果真发现了一座窑,那窑七漏风八漏气,二人转入窑中,窑内空无一人,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靠墙边处,一边堆了些杂草,一边堆了些杂物,正对面处,有一个锅灶,锅已没了,灶内也横七竖八地扔了些东西。
李儒扭头向那伙计看了看,那伙计诡异地一笑,来到锅灶前,在灶上仔细看了看,用手一扯,拉起了一根绳,再把绳一拉,一快破布将灶内的东西全部托起,向里喊:
“两位公子,沙老爷的朋友,李大侠来找二位了。”
李儒向灶下看去,却见灶下一个黑乎乎的大洞穴,并不见一物,那伙计看了一眼李儒。
“李大侠?”洞内传出一声诧异,之后,站起了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那汉子出了灶后,后边又跟出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这二人打量了李儒一下,终于认了出来,“你是武当的门下李学士吧?”
“正是。”
二人急上前见礼,李儒者将二人扶了起来,二人又问,“这次,我父可曾来?”
“你父早已在榆林了,被你姑姑所伤,现在已无大碍。”
“我姑姑?!”两位公子相视了一下,脸上露出疑惑,“那女人是我姑姑?”
“想必你还不知道。”他儒微微一笑,沉思了一下,又道,“走,先见了令尊大人再说。”
“对,走,先去看看父亲。”
三人联袂而去,只剩下那伙计,不会武功,慢慢地在后边走。
三人一起入了村子,通知了诸人后,径直穿过街道,向北直入榆林。
一路上,李儒把自己所知道的,如何沙玉爱上墨迹,以及沙丁杀墨迹,使沙玉远遁他乡,沙丁收养沙玉之子之事,一一说了,沙武和沙斌这才醒悟,沙武道:
“怪不得,我说那女人怎么那么容易就策反了哥哥,原来他不是我亲哥哥,是我表哥哥,那女人是他妈妈。“
说话间,三人远远地见到了大榆树,李儒突然似有察觉,拉着沙氏兄弟闪入路边的树丛中,向外观察,却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肩膀,李儒大惊,急忙闪身躲开,扭头一看,正是碧篱,碧篱笑道:
“都是自家人,躲躲闪闪地作甚?”
三人见了,又上来见了礼,一行四人便到了树下,树下正聚坐了三个人,正是一尘、铁云和三玄,三玄见了四人,微微一笑,用两指摄入口中,一鼓气,一声尖细的哨声自口中而出,不一会儿,不远处,也响起了哨声,那哨声由远而近,当两个哨止时,沙老爷子已快步赶来。
沙氏兄弟,见了父亲,急忙奔了过去,问长问短。
一伙人又围坐在一处了,沙丁老爷子问起家中情况。
沙武苦笑了一下,道,“家中除了大哥走了,其余的人都好,大嫂和大侄女都在。”
提起沙文,沙丁老汉长长地叹了口气,“养虎为患哪。”
一句话,大家都面面相觑,都不作声了。
“那沙玉后来一直没有回去?”李儒过了半晌,又问。
“没有,大哥也没回来。”
“这就是了。”李儒点点头,一抬头,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脸上,又沉了沉,说:
“那沙玉追杀哥哥时,受了伤,一定是去养伤去了,现在我想是已将好了,很有可能是又要有所行动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呢?”沙丁问。
“该派人通知冗耳先生。”三玄说。
“应该的,应该的,找一个健卒去。”李儒点点头,“再就是巩固沙家店,防范榆林,在自然条件较差的地方建立一个联络网。一旦地点发现情况,四方围击,让那帮人无机可乘。”
“好。”众人一致赞同。
“那咱说先到沙家店。”碧篱手一挥,众人便都站了起来,随着这位老道人向沙家店进发。
那天,沙文背着母亲从大榆树下离开,沙文边走边问。
“娘,咱们要到哪去?”
“咱们,”沙玉喘着粗气,又叹了口气,“唉,咱们先到你父亲的坟前看看。”
沙文便在沙玉的指点下来到了一处有几棵杨树的地方,经几十年的成长,已经高耸入云,杨树的中间,野蒿耸立,杂树丛生,已没有半点坟起之处。
“呜。”沙玉站在一株杨树下,哭出了声来,“墨迹,沙玉今天来看你了,”说着,扑通跪在地上,手握着拳,捂在嘴上,深深地躬下身去,沙文愣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去。
“墨迹,你看看,这是咱们的儿子,如今这第么大了,可我忘不了当初你是怎么死的,这仇我一定要报。”
沙文在母亲的身后,口角嚅嚅地动动,“爹,”之一字滞在唇齿之间,却如何也叫不出口,许久,沙玉抬起头,站起身,来到杨树之中,伸手,吃力地拔动着杂草。
“娘,我来吧。”
“文儿,让娘也拔一些,你拔那些树。”
“嗯,”沙文点点头,却见那些杨树之间长有许多杂草,最粗的一株榆树已有碗口粗细,要拔已拔不出来了,不觉又摇了摇头。
“娘,”他道,“您说我爹姓墨,那我也该姓墨,你也给我改个名,我不要随那老贼一个姓,也不要那老贼给我起名。”
沙文本要转移母亲的心思,以推卸拔树之劳。
那沙玉听了此言,果然停了下来,呆了半晌,道:“是,你爷只留下你这么根苗,你是该认祖归宗了,改为墨姓,只是,只是……”
那沙玉站起身来,努力地思考着,“这名该让你爹起,对于墨家,我也知之甚少。”沙玉忽地眼前一亮,道:
“对了,我记得你爹书房中有幅对联,叫‘天公遂我意,愧作闾中人’,你的名便叫‘墨道闾’吧,‘墨叶音为莫’,其意义为不要从道村闾之意。
“这……”沙文觉得名起极是难听,正要反问,一抬头,见母亲正用一种殷殷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疲倦的神色,在几绺乱发的掩映下,愈发憔悴,心中升起了不忍,便道:“就依母亲。”
沙玉心慰地笑了笑,道:“我知道,这名是难听了点,可挺具有纪念意义的。”她略略停了一下,又道:“对了,你今年该有四十了吧,成家了吗?”
沙文,不,此时该称墨道闾了,墨道闾点了点头,却没吱声。
“有孩子了吧,都叫什么名?”沙玉皱了皱眉,又道,“一定是姓沙的,爽性一并都改为墨姓。”
“是了。”墨道闾点点头,略顿了顿,又道:“娘,我看我们还是暂时离开此处。”
沙玉听了,眼睛立时一瞪,刚要说什么,墨道闾急解释道:“待日后略平息之后,我们再来接爹,那时安安稳稳的多好。”
沙玉松了口气。
“再说,我们来这,他们也一定料到,娘又受了内伤,他们人手又多,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墨道闾头微微一低,叹了口气,“爹既知我非亲生,传艺之时一定不肯倾囊。
“如此,”沙玉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他二人怏怏站起,又凝视了这片,这片似林非林,似墓非墓之地许久,又怏怏地走了。
刚走出几步,头上“扑拉拉”飞过几只大鸟,落在一株高大的杨树之上,他二人侧目望去,却是几只乌鸦。
“啊,啊。”它们叫着,在这片山林之内,平添了几分凄凉。
沙玉立时愣了一愣,长长地叹了口气,泪流了下来。
“墨迹,你且忍耐几日,待我完成了我师所托和为你报了仇之后,我一定来接你到属于我们俩的那个山林,陪你,且忍耐几日啊。”
墨道闾听了,只觉得背后嗖嗖地冒凉气,紧张地四下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