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有位都御使,姓孙名应鳌,在一首诗中叹道:
“名山游历遍,谁似此山奇?”
诗中所说之山,非是五岳之一,但其名并不在五岳之下,其清其秀又非五岳能比的湖北武当山。
这一日清晨,山野间云雾迷茫,武当南岩宫的石栏前,立着一位年近五旬的道长。那道长中等身材,体态略瘦,身着灰色道袍,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一个髻,用一根木簪插住,足下白色云履,服着简单但干净利落。此时正一手倒背,一手捻髯,面对满山象蒙了一层轻纱的苍翠,略有所思。
几声钟声从远处传来,那道人收了思绪,向远处望去,东南的天边隐隐在晨雾之外现出了一抹红晕,那道人露出一丝微笑,心中暗道,“晨练结束了”。正欲转身入屋时,突然发现在不远的一个山丘后转出一个人。
那人一转过山丘,便驻足这边观望,望了一下,似乎看见了石栏前的道士,抬步向这边奔来,步履轻捷而快,飕然而近,转眼间,那人已到半途。
便身形上看,石栏边的道人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却听那人远远便喊,“师兄。”
栏边道人不由心中暗叹:“功夫已至此境,修为却怎么这么差。”道人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起步出了难岩宫,向那人迎去。
来人是个三十几岁的道人,未等站稳,口中就嚷,“掌门师兄,南阳李家送了武林贴。”
“武林贴?”掌门师兄一听,心中一动,知武林帖是连夜送来,必有急事,于是也不多说,起身向山下走去,师弟自然紧跟。
片刻之后,二人来到紫霄宫,早有几个人紧张地聚在崇台上等候,见二人入了二宫门,急急迎了上去,
“师兄,你看这……”
师兄接过帖子,问,“使者呢?”
“已经走了。”
师兄打开帖子,一边看一边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众人不知道帖子的内容,见师兄脸色大变,不由得面面相觑。掌门师兄看完之后,将帖子一合,大家立刻鸦雀无声,把目光都集中在掌门师兄的脸上,掌门师兄却却将帖子递给一边的师弟:
“疏云,你们也看看。”
疏云子打开帖子,众人也围了上来,立刻有人惊叫出声来:
“毒魔!?”
半晌,疏云把帖子还到了掌门师兄的手里,掌门师兄用手捻了捻山羊胡,沉吟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对着满山的苍翠,叹了一口气,“这事关乎整个武林的安危,责任重大,需我亲自下山走一遭。”又低下头,暗暗思忖“可是二师弟疏阳又去了南岭,我这一走,谁来代掌山门呢?”
正犹豫时,门外跑入一个少年道士,那道士有二十左右岁,面庞略微瘦弱,双目如电,步履沉重,一进门,见众人在此急忙见礼,“师父早,各师叔早。”
“一尘,你来作甚?”
“昨日,徒儿在遇真宫的黑虎涧边静修,却不知何时,从徒儿背后走出一位老辈师父,见了徒儿,十分喜欢,教徒儿搬到遇真宫去,徒儿不敢擅动,特来请示。”
“老辈师父?”众人一惊,“是何样人物?”
“年有六旬,高挑个子,满面红光。”
“年有六旬,”掌门师父疏阳子眉头微邹,“按岁数应该是上一辈人,可山上上辈只剩武当三老,都在金顶上住,如何遇真宫,又出来一位?”
“莫非……,”之后,心中暗动,“有人冒充。”心中不是滋味,“我尚未离武当,就有这等事。”心中一下想到在毒魔之祸中遇难的师父及各师叔们,不由得心中一紧。
“走,去看看。”
“不用去了,老道来了。”众人尚未抬步,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那声音不甚洪亮,却极为敦厚,从声音听第一个字起,尚在大宫门外,待语音未落,却在二宫门处立了灰袍道士。此人说话之间从大宫门奔到二宫门,速度之快,不用提,而在大宫能听见众人的谈话,这份耳力也是无人能及,足见此人功力深厚。
众人闪目看去,却见那人头黑白相杂,散散在头挽了个结,不甚规整,一件灰色道袍,肮里肮脏,前胸黑而发亮,且极为宽大,白色袜已不知为何色,一双云履,双尖皆破,但面色红润。
疏云子的身后那个三十几岁的道人怒道,“哪里来的野道人,敢在武当山撒野?”说罢,正欲冲出,却为疏云子拦住。疏云子拦下师弟,看看师兄,又看看那道人,正欲说话,那道人对此并不以为意,身子一转,却见一道灰影,转到一尘的身后。众人心中暗惊,这正是武当轻身术“无迹技法”。只是这道人用得十分成熟,功力极厚,众人眼目不及,所以只见一道灰影。
众人正瞠目时,那道人嘻嘻一笑,问道:
“这孩子是何人弟子,送于老道当徒儿吧。”
掌门疏阳子忙说:“是贫道第十六弟子一尘,请问仙长道号如何称呼?”
“道号,老道在遇真宫黑虎涧下呆了这许多年,无人称呼,早已忘了。”说罢,又叹了口气,“唉,只记得那时候的掌门师兄是碧箫师兄。”
“碧箫?”众人又相视一愣,他们知道那是师父的师父。
“仙长仙寿?”
“仙寿?”那道人笑了笑,“也记不清了,许多年没有人问,不记得了,不记得了。”那道人知众人疑惑,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沉吟了一下,又问,“这武当可还有老一辈的人在?”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急忙问道:
“可识得武当三老?”
“武当三老?”道人一惊,“道号如何称呼?”
“三位师叔道号是野王,野白,野石。”
“野王,野白,野石?”那道士沉思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那三个娃子,现在竟成了武当三老,哈哈。”
众人见他称三老为三个娃子,不由怒从胸中起,但方才见了道人身手,自思虽合众人之力,也未必胜得了他,只得忍了。
那道人笑罢,说:“那三个娃子在哪,快去见见。”又转头叹道:“想不到这么多年后,尚有故人相识。”
众人带路,与那道人同上金顶去见三老,众人身上都是有功夫的,只有一尘功力弱,却为那道人相携,当然不会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