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乐沉重地锁着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南晴来到沥城,留在肖子涵身边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喜欢肖子涵,一旦这个理由都没有了,比任何人都倔强的她怕是会走得毅然决断。
斐乐走到南晴身前,抬手轻托女孩的下颚,深深凝着她泪光闪闪的眼睛,“那你是不是不想留在沥城?”
南晴摇头,“我没有傍着肖子涵的理由。”
“怎么会呢?”斐乐急忙解释,“你怎么会是傍着肖先生呢?阿晴你千万别这么想。”
南晴抬眼,与斐乐视线相交,“那我与他现在算什么?恋人吗?还是债主和债奴?”
“不是的……肖……”斐乐松了手,左顾右盼想要解释两人现在的关系,又怕说错了南晴会误会得更深。
南晴绝望地摇着头,侧身迈出阳台,“乐姐,你别说了,我心里清楚。”
斐乐独自立在阳台,凝视着南晴落寞的背影自言自语,“阿晴……其实他也喜欢你……你不知道,也不肯相信……这些都来源于你的自卑。”
不知何人曾说,“我们都太胆小了,胆小到不敢在太平盛世里对爱人说一句:我、爱、你。”
没能在炮火纷飞的战乱年代为爱慷慨赴死,没能在转瞬即逝的三十八年民国年代以十里红妆,聘娶所爱。
唯独在现世的太平安然中思念一人到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南晴困倦无比,躺倒在飘窗边,倚在木头窗框上,轻轻闭上眼,呢喃,“我本可以忍受沙漠中孤身独步到咽如焦釜,如果不曾接受天神的泉水恩赐,我是个贪婪的人,渴望彻底的救赎。”
斐乐跟着走进卧室,跪坐在南晴身旁,听到了女孩的自言自语。
“乐姐……”南晴垂头靠上斐乐的肩膀。
斐乐在南晴背后抚摸,顺着她急促的呼吸,声音更柔了,“欸,姐在呢。”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南晴微微肃色,“关于我清楚记得的,从未言说的过去。”
斐乐握住南晴冰凉的手,放在手心搓动,笑着回答,“好。”
梦中。
记忆篇章飞速翻过,页码翻得哗哗作响,熟悉的场景再次映入眼帘。
南晴听着时间齿轮咔咔转动的声音,走入一O年的记忆片段。
九月。
南家宅院。
嗒嗒嗒……
菜刀切在案板上的声音。
咕噜咕噜……
熬汤的声音,汤快扑出来了。
南家宅院地势低,厨房的窗口仅离地一米高。
十一岁的南晴靠在焦黄色的墙边,坐在草泥地里,闭眼听着周遭的声源。
灿金的日光在天际晕开一道道渐变色的波光,层层云幕似花瓣绽放。
朦朦胧胧,如烟似雾。
清晨下过一场雨,空气里都是湿润的青草腥气,大雨冲刷干净了翘檐上的风尘及落叶,浸软了墙角的泥巴结石。
南晴睁开眼,抬头眺向蓝天,白鸽成群结队飞过,她看得出了神。
时慕来南家也有一年了……
她为什么还没走呢?
舍不得。
还在盼望,盼望时慕总有一日会回心转意,会记起曾和他一起攀上孤儿院红瓦屋顶坐着的女孩。
“姐……”
南晴慌忙回头,时慕正蹲在厨房角落,身旁是烧干未处理掉的柴堆。
刚满十岁的小男孩缩在柴堆旁,手里握着一张相片,木讷地呢喃,“姐……姐姐……”
南晴心底蓦然刺痛。
晌午的阳光透过云层拥抱着南晴的后背,暖融融的,可她一点也不觉得温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两个彼此认识的人,见了面,一方装作不相识。
那种心痛……就像肉体僵硬在地面上空走,灵魂没入深不见底的大海,刺骨寒冷的海水包裹着全身。
大脑不断提示着缺氧警告,却还是被海底的海草缠绕,一个劲往下拽,再也无法爬上岸。
老人们说,大海是最可怕的。
因为它看得见却又看不清。
南晴选择了视而不见,立即从窗口边跑开了。
这个时候的抛弃,就像当年没能说出口的告别一样,一直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