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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的(八)

十五年前的一天,辽东大侠公孙荣成给家人留下一个纸条,说跟朋友一起去长白山寻宝,半月即归,以后家人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了。结果,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等了一年,他的妻子郁郁而终,只留下三个年幼的小孩子还被亲戚霸占了家产,赶出了家门,在流浪漂泊、风餐露宿中慢慢长大。

日子过得越苦,几个孩子找寻父亲的愿望越发迫切,当调查得知父亲公孙荣成并非死于意外时,他们就立誓挖出背后真相,手刃仇人报仇。大哥公孙白雨进了八卦帮,好方便打听各路消息,二妹去了六扇门,查找罪证,寻找当日的罪人,老三则常驻长白山,跟着当地猎人一起生活,负责搜寻父亲的下落,哪怕找到的只是尸体。

一晃十来年过去了,直到半年前,几个猎人进山狩猎时遇到雪崩,躲命时误入了一个山窟,在那里发现了了一具尸体,待老三收到信息赶过去时,傲天已被人拿走,只剩下了辽东大侠的一堆枯骨和他身前刻在山石上的文字,记录了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以及当年发生那些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年玲珑山庄庄主高天寿找到公孙荣成,称在慕容山庄里有份秘密藏宝图,记录着长白山一带有个富可敌国的宝藏,要邀请他一起盗图寻宝,事成之后各有分成。于是,公孙荣成与好友“金枪侯”郑宁、“鹿杖先生”司马戎等人潜入“天下第一山庄”慕容山庄盗走藏宝图,并在高天寿牵头组织下,成立了一个十余人的队伍前往长白山深山寻宝。

历经艰险,到达藏宝图所在地附近后,寻宝队分成了两队搜寻,公孙荣成带队从北麓进山时,突然遇到大批女真人的围攻,他们苦战才得以脱身,后遇大风雪,与郑宁、司马戎困在了一座雪山里,本想着等风雪过后再寻出路,偏偏公孙荣成命中注定有此劫数,他看到悬崖上生着一支品相极好的雪莲,便不听劝阻爬崖采摘,结果不慎坠入山谷受了腿伤,郑宁、司马戎二人眼看无法救出,只得扔下食物让公孙荣成先自行照顾,他俩冒雪出去寻找救援,结果再无音讯。

公孙荣成困在谷底,靠着雪水、植物、不多的食物充饥,支撑了数月之余,从不甘、不平、恼怒、惆怅到最后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在遗言中留下了对家人的遗憾以及对朋友的歉意,临到最后,他还因为一时怯懦没能通知寇大年、寇小海、桃源谷主一行人及时撤退而羞愧,因为担心郑宁、司马戎冒着风雪为自己寻找救援而悔恨,最后他与自己的宝剑一道埋在了这深谷之中,直到十五年后才被人再次发现。

“这么说来你的仇人应该是女真人才对啊,为什么要找这些人算账呢?”听完公孙白雨讲述的故事,我忍不住插话道。

“家父一行人去的那个地方本就是当地女真人的禁地,遭到他们的拼命反抗也属正常,况且他们只是赶跑了寻宝的队伍,并没对其赶尽杀绝。倒是玲珑山庄、慕容山庄的人……”说到这里,公孙白雨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也现出了红晕,“他们觊觎女真人的宝藏,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所以合伙制造了藏宝图这回事,想哄骗江湖好手代为效命,不成的话也没什么损失,能成的话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那其他人呢,其他的不都是同伴么?为什么也要找他们报仇?”

“家父到最后也不知道寇氏兄弟、张自在等人早就发现了异常,一有苗头便停止了行动,也没有提醒家父那一队人,眼看着他们进入了虎穴,也丝毫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不妥的地方。”

“那郑宁、司马戎他们呢,他们不是你爹的好友么?”

公孙白雨鼻子里发出了两声冷哼,不屑地说道:“家父到死的时候还在想着他们,这两个贼人却没压根没想过回来救人,如果是因为害怕,不愿再次面对也就算了,我三弟还打听到他们近几年每年都会去长白山转悠一阵子,竟是为了帮高天寿寻找傲天剑的下落。”

“那你报复关不畏、毒王是因为他们拿你父亲的宝物做买卖?”

“嗯,他们从猎人手里夺到傲天剑后,明知高天寿对它垂涎三尺,却担心高天寿给不出他们心仪的价码,这才高价卖……”公孙白雨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王大小姐,声音变得低沉起来,“给了王老爷子,而后又放消息给高天寿,落一下人情、利益双丰收,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人士的真面目。”

趁着公孙白雨深深陷入回忆之中一时难以自拔,我赶紧打听我想知道的各种细节。“那梅三娘呢,听来听去她跟这个故事毫无关系啊。”

果不其然,听到梅三娘的名字,公孙白雨的脸色变了,现出了一份少有的痛苦,甚至是狰狞。“从小到大,支撑我们兄妹三人的一直是为父亲报仇,为辽东大侠正名,但直到看了家父的遗言才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大侠,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赌钱欠下了高天寿不少的钱,所以才被他胁迫,明知危险也不得不前往长白山;他不顾一切去采摘冰山雪莲只是为了拿回去送给情人梅三娘开心……你们无法理解我们得知真相后的痛苦与矛盾,我们愤怒了十五年,积攒了十五年,但到了最后我们竟然分不清楚自己的悲剧是谁造成的,应该找谁算账。虽然辽东大侠的死不是这些人亲手造成的,我们无法用血债血偿的方式进行报复,但我们要让他们遭受惩罚,感受到颜面扫地、无地自容,体验到同样的屈辱!现在,这一切复仇都结束了!哈哈……”

他笑得很大声,但笑声中听不到丝毫欢愉,相反的让人觉得刺耳、反胃。

“很抱歉,我利用了大家,也伤害了魏堂主,乔帮主,七小姐,还有王老爷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大小姐突然笑了笑,是的,她笑着抖了抖傲天剑,把它扔给了公孙白雨。

“没事,原谅你了。这把剑本来就是你家的,现在物归原主,不过剑鞘是被你自己炸掉的,不要怪我保存不当哦。”

公孙白雨接过傲天,想抚摸爱人肌肤一样深情地抚摸着它,缓缓道:“我原本以为复仇的过程应该是痛快的、酣畅淋漓的,却没想到一点也不快乐,还是平淡的生活好一些……他们被偷走的东西很安全,三个月后我会告诉藏在哪里,不过在此之前嘛,先骚骚他们的老脸。诸位,我们后会有期。”

公孙白雨突然做出了一个谢幕的动作,接着我们的周围再次发生了爆炸,升起了阵阵白烟,公孙白雨趁乱遁形而走,不过他可能没有想到的是,在场的每个人其实心里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悲凉的歌声从远处传来,仔细听来,还有女声附和,歌词大致是“夜雨会洗净黑暗的高墙,散场灯关上深色的夜幕下降……”

天上真的下起了细雨!

夜盗走了,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公孙白雨也走了,在现场他留下了对众人的礼物——一个大大的包袱。

送给王大小姐的,是个难得一见的千年雪莲;留给乔羽的,是一个厚厚的手册,里面的内容不用说大家应该也都知道,而在包裹里还夹着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和一张便条,我差点忘了,这是那天在秀月山庄时我俩打赌,赌我能不能揪出真正的夜盗来,如今看来他承认输给了我,而不甘心的他在便条上还留下了一句狠话“我还会回来的。”

一个月后,《八卦说》如约重磅披露了“庄连会”运作的背后真相以及刊登了一篇以夜盗的视角和口吻讲述的一则江湖奇闻,我正看得认真,听到有人过来敲门,这气势不用看也猜得出是王有利过来捣乱了。

“四哥,是不是你把我放在桌上的书拿走了?”

“别吵吵,别打扰我上厕所的,什么人啊,蹲个坑都不让人清净会。”

“你都进去半个时辰了,麻烦快一点,该我了。”

“我还没看完呢,你上别的地去,你还别说,这八卦书在厕所里看是挺有意思的。”

“行,气我是吧,你别后悔的。”

王有利气呼呼地走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厕所没纸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眼见形势不妙就得学得见风使舵,只可惜王有利是个狠人,我喊了半天他都没有理会,我情急之下,才意识到手里拿着的书不就是纸么?虽然粗糙了一些,也总比没有的强,大不了出去一会再买一本赔给他就是。

顺利解决了难题,我一身轻松地走出了茅厕。谁知冤家路窄,半路上又遇到了王有利,他正拿着一本《八卦说》看得认真。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向他发难道:“不是吧阿sir,这么玩不起的,刚跟你开玩笑的,这么快又买了一本?至于嘛。”

谁知王有利一脸懵逼地回答:“四哥,你是不睡糊涂了,我刚从外面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见的面?”

“刚才在厕所里的不是你?”

还有两个字没说出口,屁股上就有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传来,又麻又辣又痒的,我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蹭来蹭去的感觉还舒服点,这是谁跟我搞的恶作剧?

在一旁的王有利突然笑着说道:“四哥,我说了我会回来的,谁让你上次赢了我的,这回的痒痒药你就慢慢享受吧。”

居然是公孙白雨假扮的,我伸手想去抓他,可钻心奇痒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王有利”得意地笑着离开了,只留下了我还坐在地上不断地与地面进行着亲密接触。

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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