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场较量,红方选手郑熙,江湖人称‘白面郎君’,师承山西‘神拳无敌’‘美髯公’关不畏,现年二十三岁……”
话音未落,郑熙已跃上擂台,只见他生得身高腿长,模样很是标致,偏偏头上戴着顶缨子帽,穿着一身绿绸大衫,手拿一杆亮银枪,活脱是刚从戏班子那赶过来的,扮相既是如此夸张,他的亮相自然也不能太过简单。不等主持介绍完毕,便径自打出了一套“三十六式坠露枪法”,霎时间绿云朵朵,笼罩了整个台子,白光点点,裹在其中很是扎眼。在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过后,郑熙收枪立势,神情甚是得意,台下也响起了一阵欢呼。
主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不多话,静待一旁,看着郑熙的造型没有接着变化的意思了,这才清清嗓子,朗声道:“好的,蓝方选手是来自苏州如烟山庄的三公子柳无痕,年方十八,人送雅号‘玉面郎君’,这场好看了,是‘白面郎君’对上‘玉面郎君’,谁能更胜一筹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柳无痕在江湖上名气可是不小,听完介绍,众人都伸着脖子想看看这个“玉面郎君”的风采。人还没等到,笛声、琴声却已传来,悠扬的乐声中一位白衣翩翩公子随风而来,行进间还不忘冲着四周眉眼放电,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一女子甚至一声呻吟晕倒在地更是平添了他的魅力。曲终时人已到了台上,饶是众人瞪大了眼睛,也没几个看清柳无痕最后是如何一气呵成的,愣了半晌,才集体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白衣少年频频点颌,挥手致意,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郑熙眼见被抢了风头,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忿忿道:“雕虫小技,哗众取宠。”嘴上说着,手里也不怠慢,他很清楚柳无痕那几下终究也不是三脚猫的功夫。他暗中运气,积蓄能量,等主持宣布较量开始后就发动连环攻势。
“下面我正式宣布这场比拼……”
郑熙心里默默准备了两套攻势,每个方案都有变招、后招,他暗中盘算这场胜利不仅要赢得好看,还要赢得迅速,一举击溃对手。
“结束,评委一致认定获胜的是蓝方柳——无——痕。”主持用激昂的声调来带动现场的气氛,柳无痕的女粉们自然是欣喜若狂,台下欢呼声叫喊声响成一片。
郑熙差点被闪了腰,这比赛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自然令他又是不解又是不满,“这是何道理?给我一个说法。”郑熙只得将怒火发向了评判席上的三个评委。
评委之一的碧海神尼在江湖中何等地位,此时看着小辈对她发难也不生气,很平静地回答道:“郑公子,这场不用继续了,你已完败。”
“为什么?我哪点不如他了?”
“论气质、风度、影响力、潜力、现场发挥你都相差太远,再进行下去也会自取其辱。”
“黑幕,绝对有黑幕,我要跟他比武,来啊,和我打啊,既是武林中人,就来以战力评判,既分高下,也决生死。”郑熙显然已然暴怒,他青筋暴起,银枪在手已化作一道锋利的亮光,直向柳无痕刺去。
只可惜这团绿云来得急,去得也急,郑熙整个人还没有沾到柳无痕一点衣襟,自己已轻飘飘地飞出了台子,重重摔在了几丈外的地上。
台上多了个人影,赫然就是刚才还端坐在评判席上的评委龚一正,他轻捻胡须,惋惜地摇头道:“太不像话了,居然没把我铁面判官放在眼里,手册上都说了,我们这是个选拔明日偶像出道的节目,弘扬的是爱与和平,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要死要活的成何体统。”
郑熙应该没有听到前辈的这番训斥,他已晕了过去,边上已有四个黑衣人架起了他,扔到担架上往场外抬去。
主持拉起柳无痕的手,正式宣布道:“恭喜柳无痕成功晋级三十二强,请领取属于你的晋级腰牌,前往后台聚星阁歇息。接下来,我们继续进程,下一场对阵的是……”
这里就是一年一度江湖大型真人综艺节目“天选之团”的选拔现场,自从五年前由“白衣侠士”胡翦创办以来,规模和声望都与日俱增,那些渴望能够出人头地的少年们再也不用需要苦熬三五十年才能扬名立万了,组团出道行走江湖,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传递爱与正能量。对于他们而言,可以一夜成名,成为无数年轻一代吹捧的偶像,而对于整个武林而言,也是树立了良好的正面形象,为国家和社会的安定和发展贡献一份力量,有此多重利好消息,自然引得万千少年对于参加这类节目趋之若鹜,一时间习武之气蔚然成风。
说到这,就不能不提到的就是“白衣侠士”胡翦,他可谓是江湖数百年来第一位具备偶像光环的大侠,在此之前大家眼中的大侠,要么虽然武功盖世,却行事乖张,行踪不定;要么长得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形象实在是有碍观瞻;没有一人能够在外貌、气质、做事、品行上做到完美契合,全方位都拿捏的死死的,自然受到圈里人的称赞,受到圈外人的崇拜。更让人佩服的是,胡翦超前的眼光和营销的手段,当自己年华日渐老去,难以再收割更年轻一代的追随时,他又创造性的从家族中选出了七个深具潜质的后辈加以包装,组成了“胡陆兄弟”继续风靡大江南北,七兄弟或力大无穷、或冷酷如冰、或热情似火,各有性格,组合一起时又几乎没有槽点,成为了无数少男少女心中的偶像。又过了十多年当昔日的这个偶像团体也步入中年骚不动了、拿不动刀的时候,胡翦又把目光投向了整个江湖,面向全员选拔可造之材,功夫和家世不再是闯荡江湖唯一的敲门砖,每个平凡的少年都可以筑起成为万人敬仰一代大侠的梦想。就这样,每年都有一个团体横空而出,“君子盟”、“热血十三少”、“如风自在团”都已成为了江湖的重要新生力量,所到之处无不收获鲜花掌声。
受此启发,江湖选秀节目接踵而来,有专注挖掘女性偶像的“玉女接班人”、号召焕发壮年好汉第二春的“老将出马”、主打情侣CP完成任务的“爱相随”、致力于搜集江湖奇人绝学的“不二达人秀”等也都是深具群众基础,举办得如火如荼,短短几年通过选秀出道成名俨然已经成为一条成功的捷径可以被任何人复制,即便是再教条,古板的人也在逐渐接受这一现象。
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众所周知,鉴于我的圈内影响力和江湖地位,受邀成为专业评审,见证这些少年破茧成蝶的历程也是顺其自然的事。当然,如果我没有在参加海选被淘汰的话,其实我也是可以站在现在的擂台上接受PK的,当然,如果我不是心疼那五两银子报名费的话,我可能也就不会接受组委会的雇佣,成为二百名大众评委之一,每天坐在台下风吹雨淋,还得假装品鉴一些我不太能接受的迷惑行为及出格扮相了,总之呢,成为偶像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太过遥远了。我现在惦念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怎么把我的报名费给赚回来,一是希望我们沙瓤堂最后的希望副堂主王有利能更进几步,若是能成功晋级到最后决赛的话,也算是给我们大棚帮,给我们沙瓤堂涨脸了。
要说呢,这生活确实时时处处充满了未知与意外,谁能想到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庞各庄魏老四连“天选之团”的海选都通不过,谁又能想到在我看来方方面面都逊一筹的“千手插秧”的王有利能一路高歌猛进,顺利进入十六强呢。
不过不满归不满,我也不敢大声喧哗,被“铁面判官”龚一正老爷子听到可就大大不妙了,再说了,毕竟我也跟人家组委会签字画押了的,照章办事、遵守游戏规则才是我辈中人应有的道德规范和精神面貌。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被一帮毛贼们打得落花流水,还被五花大绑捆上了山。到了大厅,还有个妖怪模样的丑货拿着张纸宣读了我的种种罪状,说什么嫉贤妒能,说什么任人唯亲,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的,反正有的没的安排了一大堆,感觉就差里通外国这样的大罪了。我冷笑了两声,正要反驳,他们的山大王从虎皮大椅上站身,朝我走了过来,近到身前我才看的明白,竟然就是王有利,不过他的气场、声势已完全变了,感觉在他面前,我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我惊出了一声冷汗,醒过来时发现还身在客栈房间之中,桌上的油灯几近燃尽,睡前还在看着的《江淮异人录》已被丢在了地上,我觉得闷热异常,下地喝了口凉茶,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却看过走廊上有个身影在来回踱步,这个身影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只是这大晚上的他不睡觉在瞎转悠什么呢?
丰满楼是开封最大的酒楼之一,这里的宵夜也是当地一大特色,即便临近深夜也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此时我和王有利就坐在丰满楼近邻一条街胡同里的“赵记面馆”的小摊上,要了两个小菜,要了两碗面。
看着王有利也不说话,只是埋头快速扒拉着碗里的面,我好奇地问道:“怎么着,你们选手不给管饭啊?”
他头也没抬地回答道:“管,贵!再说了,今这一天忙得我也没时间正经吃几口东西,四哥啊,这回说什么你也得帮帮我了。”
“请你吃饭?”
“不是,吃饭都是小事。我打听到了,接下来几场淘汰赛分别要考察的是写作、特长和临场应变能力……”
“这个我知道啊。”
正埋头苦吃的王有利听到这里也不免脸色一变,停下动作看着我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秩序册上有写啊,你没看么?”
“坏了坏了,又被人坑了……”王有利小声嘀咕着,“那你知道写作项目要考什么吗?”
“这我上哪知道去,我也不关心这个。”
王有利终于停下并不雅观的吃相,用手擦了擦嘴,神秘一笑道:“我,有内幕消息,就是以春秋为题写首诗。”
我闻听觉得有些不对,就问他道:“你哪来的消息,不会又是买的吧。”
谁知王有利痛快地承认了,说道:“是买的啊,不过绝对物有所值。你得帮我想想这怎么写……”
“你花了多少钱?”
“这个不重要,要说这春秋题,怎么……”
“我问你花了多少?”
“二十两。”
“你哪来的钱?”
“我攒的。”
“瞎说,月初王二毛结婚随份子的钱你还是从阿欢那借的。”
王有利吞吞吐吐地坦白了实情:“我,我把那个,令牌给抵押了。”
“你疯了?那是你副堂主的身份证明。”
王有利挠了挠头,看着我说道:“四哥,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能成功出道的话,以后就不止副堂主那么简单了,所以有失才有得嘛。”
“怎么的?沙瓤堂还容不下你了?你不就一直惦记着当正职么?”
“我又不是炊事班老高,天天想着谋权篡位,我自有鸿鹄之志。”
“行行行,你有大志,找我什么事吧,别跟我借钱就行。早知你这样,当年你爹把你托付给我照顾的时候,说什么我都不应该应承的。”
“你怎么又说这事,从小到大,一有机会你就拿这个说事,”王有利脸上写满了无奈,“你不就比我只大一岁嘛,那年我父亲也只是让你看着点我,他去买几个橘子,去去就回,被你说了十几年……”
“那不行,既然是托付了,我就有责任管教你。”
“行,那你管吧,帮我参谋下接下来的几关该怎么过?”
气归气,兄弟有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不过本来写诗作对并非我的强项,但较之王有利我还是有些信心的,这会王大小姐也不在左近,我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好在春秋题早前我也有涉猎,琢磨半晌,给了他一个自认为不错的答案:“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王有利听完面露难色,犹豫道:“四哥,这能行么?听着每句字数都不一样啊。”
“新体诗,放心,没问题。”
“那才艺呢,我也想学个舞蹈什么的,就怕来不及么?”
“学什么舞蹈?”我使劲白了他一眼,“你有现成的技能,何必舍近求远?”
经提醒王有利的脸上也泛起了激动之色,点头附和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异性缘!对不对。”
“你可拉倒吧,这玩意你上台怎么展示?”
“那你说的是……”
“翻跟头啊,你不是咱们帮连续三年竞技大会翻跟头比赛冠军么?你在台上一口气翻个千八百的,保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光翻跟头是不是太单调了些?”
“只做动作是有些乏味,这样,明一早我去找戏班子给你弄套戏服去,装扮一下再上台,只要你能翻得行云流水,保准这效果就能五彩斑斓,五光十色,五讲四美……”
在我的助攻下,王有利的信心又恢复了不少,“那最后一项,是需要有好友一起帮助完成的,到时还得仰仗四哥倾情相助。”
“那个我看过,不就两人一起完成过关游戏么?好说,你给我再加两个菜就行。”
“呃,实不相瞒,我已弹尽粮绝了,本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是想找你借钱的。”
“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