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火光晃动,在黑暗中从远至近,把四周映得明亮起来。段亦晨此时借着火光,才勉强看清周遭部分情况,怪石嶙峋,似是在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山洞之中。
一男一女身着亮眼的紫衣缓步走来,那男子身后背着一个长有三尺的紫金葫芦,女子随在男子左侧,手中握了一支竹萧。两人脸上虽笑意盈盈,却令段亦晨和莫摇有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楚学长?”
段亦晨瞪大了眼睛,万万不曾想到,来者竟会是比自己早上三年从天掩城进到天书院的楚志飞。
“大哥哥,你认识他吗?”
楚志飞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段亦晨,难得你还叫我一声学长,上次跟我在天书院交手的时候,可一点没给我这个学长面子。”
段亦晨想起天书院斗武试炼上曾和楚志飞过招,皱了皱眉头道:“所以楚学长现在是来寻仇了吗?”
“怎么可能,真是幼稚,楚志飞虽小气,却也不是险输一仗便要怎样的人。不得不说,段亦晨,你确实是个天才,我也没想到自己第一轮斗武就败给了你。”楚志飞哈哈笑道,“当然,也必须感谢你,正是败给了你,让我认清了现状,对天书院这个鬼地方彻底死心,然后痛下决心,终于结束了在那个破地方的修行之旅。”
段亦晨不明其意:“结束了在天书院的修行之旅?”
“正是,”楚志飞幽怨道,“在天书院三年,完全是浪费时光,这三年来,我修为进展比之在天掩城还缓慢,所以我选择了离开天书院,另觅名师。”
“离开天书院?另觅名师?你……你叛出了天书院?”段亦晨惊讶无比,“可修行之路,本就是越到后面越艰难……”
“不用你说,我自是明白!”楚志飞打断段亦晨的话,凶神恶煞道,“但狗屁天书院待人不公,整整三年,清竹那老家伙一次也没指点过我的修行,天淬塔我更一次未曾踏足!”
段亦晨愣了愣,天淬塔乃是天书院的一座修行古塔,据说其中蕴含灵兽之力,在里面修行,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段亦晨虽然也还没有进去感受过,但清月早已根据他的修行进展做好了相应安排,听到楚志飞三年不得指点,不禁有些难以置信。
看到段亦晨疑惑的眼神,楚志飞道:“你也没有想到吧。呵,当年我通过天书院试炼,天掩城人人都羡慕我楚志飞,没想到这却是我噩梦的开始。我跟你,跟这位莫家小妹子不一样,你们是四部传人,我终究只是个小小的外族氏家子弟!这三年来,老子在天书院受尽折磨和屈辱,在里面给这些所谓的内族学长学姐卑躬屈膝、当牛做马,供其使唤,可到头来,我从未得到过一天的公平对待!什么育人育才、修行圣地,天书院,说到底,不过是另一个卑劣苟且的名利场罢了,外族的人就是比内族的人要下贱,要低上一头!我天赋再如何了不得,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他说到后面,已是声嘶力竭,令段亦晨和莫摇都不敢插话。
眼瞧着楚志飞神色越来越激动,那女子轻轻握住了楚志飞的手,悠悠安抚道:“飞儿,何必再为有眼无珠老东西们怄气呢,那些欺辱过你的小东西,你若高兴,我们以后把他们一个一个杀了便是。”
段亦晨听得心惊,此刻方才留意到这个抿嘴而笑的中年女子,她飘飘而立,气质出尘,显然楚志飞口中的另觅名师指的就是她了。
楚志飞收起暴怒的神态,转而轻轻笑道:“段亦晨,我确实很讨厌你,若不是你,我楚志飞仍是天掩城最受人关注的一代天骄,但说起来,我们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身旁这位莫家小妹子也算是我们的学妹,这些年天掩城就我们三个人进到了天书院,没想到命运却要我这个做学长的痛下杀手,杀了你们两位,真让人感慨。”
段亦晨冷汗连连,忙问道:“你恨天书院,为什么非杀了我们不可?”
“你没有资格问为什么,但想要你命的人可不是我,只是我来动手而已。”楚志飞一脸倨傲,“不过不妨告诉你,本来只是杀你一人,可惜这位莫摇学妹偏偏在清竹那个老头那里误打误撞,碰见了我和灵姑,所以只好带过来一同处置了。”
被他称之为灵姑的女子掩嘴笑道:“天掩四部氏家,这一下子就要抹除掉两部氏家的天才后代,真令人惋惜。”
段亦晨仔细打量这位女子,只觉得她修为高深莫测,当即问道:“天掩城出现的异兽是你搞的鬼吗?”
“我干嘛要回答一个死人的问题?”她拿起手中的竹箫轻抚了一下,“咻”的一声,一道灵力化作暗箭从竹箫音孔中发出,毫无征兆地射向了段亦晨。
对方忽然动手,段亦晨惊得汗毛倒立,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他不敢正面撄锋,生死瞬间,黑色魂穴立时浮在了头顶之上,他催动身法,使出全身力气,一个驴打滚扑向了一旁的莫摇,两人借力一同滚向侧边,那只灵力化作的暗箭射在了二人身后山岩上,顿时发生惊天爆炸,犹如晴空霹雳。段亦晨和莫摇被震退数丈,二人刚稳住身形,爆炸后的气浪再度袭来,险些又把他们掀翻。
这一系列的惊变发生在刹那之间,两人躲过一劫,感受着这爆炸的威力,一阵后怕。
“好小子,果然有些门道,这绳索被我布了镇魂散,没想到你却不怕这种草药,魂穴还能运转自如,躲过我的音符。”灵姑看到自己的必杀一击被段亦晨逃脱,并未动怒,反倒笑了笑。
段亦晨挣脱开绳索,赶紧替莫摇解绑,后者已被吓得脸色苍白,一只小手紧张地拉住段亦晨的胳膊不敢放手,想说什么,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楚志飞冷冷道:“听好了,是别人要你的命,可怪不得我。上次在天书院略输于你,今天我绝不可能再败!”
段亦晨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要他的命,又是为了什么,但楚志飞只吐露了和天书院的恩怨,绝不肯多言。黑暗中,楚志飞卷起一道道风刃欺身而来,速度极快,段亦晨来不及思考,连忙推开莫摇,出手抵御。火光中,段亦晨的黑色魂穴在头顶投射出深邃的暗影,形成一道黑幕,那些风刃一遇即化,二人随后便近身相搏起来,举手投足间,灵力撕裂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样的互搏看似朴素,实则危险之极,双方一招一式在灵力的支撑下,都威力巨大,动辄即会造成重伤。
“莫摇,你快逃!”
争斗中声音传来,莫摇立在原地,不肯迈出一步:“大哥哥,你怎么办?”
“你脱离险境,去叫莫爷爷前来相救!”段亦晨一掌推开楚志飞,抽离搏斗,他并不如何畏惧后者,真正令他忌惮的,是那个手持竹萧,始终微笑地看着他们三人的女子。
“果然还是个不成熟的少年,想得倒是天真。”那女子轻言调笑,有恃无恐。
楚志飞脸色苍白,幽幽地看着段亦晨,方才交手他明显落入下风。楚志飞心有不甘,双手扣印,再度出招,他紫色的魂穴激荡,一只由灵力所化的吊睛白额猛虎从中跃了出来,那猛虎有着和巨象一般的獠牙,威风凛凛、栩栩如生,刚跳脱出来就张开血盆大口朝段亦晨扑杀而去。
段亦晨急速后退,运气在手掌之中,无数的灵力刀刃汇聚在他手心,这亦是段家的绝学之一,太虚天刃。待灵力汇聚成型后,段亦晨轻咤一声“去”,将其如扔飞刀一般掷了出去,那些灵刃在空中失去控制,化作了一柄巨大而锋利的剑,狠狠洞穿了猛虎。
“给我爆!”楚志飞喝道。
猛虎在空中解体,漫天火焰席卷周遭,瞬时发生连环爆炸,将此地映得如白昼一般刺眼。然而这样的爆炸,却未能阻止太虚天刃的势头,在气浪中,它虽被削小了几分,但速度却始终不减,带着可怖的声势,穿过猛虎躯体,穿过漫天的爆炸,往楚志飞头颅刺去。
楚志飞被这剑意吓了一个激灵,又唤出一只吞天巨蟒,然而不管这凶蟒如何狰狞,依旧一击即溃,危急关头,“铛”的一声,那女子轻挥手中的竹箫,竟隔空将太虚天刃化了去。
“你不是他的对手。”
楚志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比起段亦晨来还要年长五岁,心中一直觉得上次交手,只是自己轻敌,却未曾想到段亦晨还有这般厉害的功法没有使出,仅仅一个照面,自己就输得如此彻底,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天也塌下来了。
“你气馁什么,你在天书院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现在跟了我,自会有法子助你修行,将来定不比他差。”
听得此话,楚志飞这才稳了稳心神。那女子看向段亦晨:“不过他已没有将来了,段家的人,果然都不简单。”她轻轻叹道,“当年御部若是段寻啸出手,我断然不可能逃脱追捕,更不可能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杀他的儿子。”
她一步一步走向段亦晨,后者虽以太虚天刃击败了楚志飞,然而一时间气短内虚,单膝跪在了地上,段亦晨强压住眉心处传来的阵痛,叫道:“莫摇你逃啊!”
莫摇眼圈微红,发愣地点点头,紫衣女子不由得大笑了起来,有种戏耍猎物的快感:“你倒是说说,要她逃去哪里?”
段亦晨深吸一口气,心中自是明了眼前形势,但逃总归比坐以待毙要好,当下又叫道:“隐匿气息,往暗处逃!”
“杀了他,灵姑。”
败下阵来的楚志飞显得恶毒,被叫做灵姑的女子隔空抬手,段亦晨忽而感到身上如同背负了千斤巨力,瞬时被压垮在了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不要,不要杀亦晨大哥哥!”
莫摇眉心处蓝色的魂穴浮现,两道冰晶从她手中使出,射向九音灵姑。不过冰晶连后者的衣襟都还未碰到,已然消融。
九音灵姑看着她眉心处的那口蓝色魂穴,露出惊讶神色:“这个小妮子也不简单,竟有如此纯净的水属性魂穴。”
段亦晨趴在地上,一张清秀的脸被挤压得变形,然而他还是在不停调用魂穴中的灵力来相抗,从嘴里艰难挤出几个字:“快……快逃!”
只是莫摇如何肯就此弃他而去,铮铮数声,又是好几枚冰晶自她手里召出,伴随着一道月牙般的灵力横扫而来。
九音灵姑毫不在意,挥手便化开了攻势,她再度望向段亦晨,不再耽搁,轻弹指尖,一道灵刃从空中掠起,直取后者的头颅。
段亦晨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那道灵刃袭来却动弹不得,突然世界安静极了,随后天旋地转,他的头颅高高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