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晨骑上马,被卫兵拥在马队中间,他心中焦急,但偏偏秦乐和暗天凌领着马队,不慌不忙。一行人翻山越岭,又足足行了一个白昼,到了夜晚时分,才见到天掩城城门。此番归城,城门下冷冷清清,连卫兵也看不到一个,哪里还有先前的那般气派和热闹。
段亦晨抬头望,只见天空乌云滚滚,笼罩了整个天掩城。
“段少爷有何感慨?”秦乐讥讽道。
段亦晨白了他一眼,看向暗天凌:“暗大人准备把我押送到何处?御部大牢吗?”
暗天凌看向秦乐问道:“秦公子意下如何?”
秦乐才是本次捉拿行动的总负责人,但不曾想处处都是暗天凌在做主,他心中颇为不快,眼下已经回到了天掩城,他此刻就算想为难段亦晨,却也不便,说不定还会坏了秦家名声,不妨卖暗天凌人情,道:“人已经带回来了,执镜堂安排便是。”
暗天凌笑了笑:“那好,段少爷只需回段府好生休息便是,过了今夜,执镜堂堂主大人会亲自来找段少爷问话。不过,内阁府的府主大人见与不见段少爷,那就不是在下能左右的了。”
段亦晨听到自己还能回段府居住,心中登时宽慰了许多,想到就算见不到爹爹,至少也能见到阿来和妹妹,当下颇为感激:“多谢。”
暗天凌又道:“暗某提醒段少爷一句,段府乃至整个天掩城都已被执镜堂接管,处处都有执镜堂的人监守,段少爷可不要想着外逃,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全,段亦晨明白其中含义,哼道:“我敢回来,自是没打算逃。”
三人在内城的城门口下了马,暗天凌和秦乐亲自押送段亦晨回府,段亦晨走过熟悉的大街小巷,但见这城内同样冷冷清清,挨家挨户大门紧闭,看不到一个人影,只街头街尾点了几处灯笼,哪里还有往日夜市的热闹,不禁沉沉叹了口气。
“小公子!”
“是小公子回来了!”
快到段府门前时,不知谁家窗户忽然打开,有人欢呼起来,顿时街道两旁的房屋窗户接连打开了一片,灯火亮起,兴奋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冲破了原本的宁静:“小公子回来了!小公子回来了!”
段亦晨热泪盈眶,望向四周大感震动。
秦乐拔出剑来骂道:“这群刁民!”他提气大喝道,“谁再敢出声,便与段家同罪,以叛族罪处死!”他的声音经过灵气加持,在街头回荡,但那呼喊声仍是不减,铺天盖地,越来越凶,最后竟是整个街区都叫喊了起来。
秦乐涨红了脸,就要逮人出来杀鸡儆猴,段亦晨“噗通”一声跪在秦乐面前,脸上尽是恳求之意,他又抬头仰天朗声劝阻道:“诸位好意亦晨心领,请大伙儿退下,都歇息去。”
段亦晨连说了三遍,那声潮才渐渐退散,街头很快再度恢复宁静。秦乐收起剑来,不满地望了暗天凌一眼:“暗大人倒是淡定。”
暗天凌笑道:“按照内阁府颁发的禁严令,只要他们足不出户,没有作乱犯上,执镜堂是不能对民众动手的,还好有秦公子在,不然场面乱了,暗某可好生为难。不过真没想到,段少爷在天掩城竟然有这等声望。”
秦乐哼道:“段家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暗大人瞧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段亦晨默默起身,没有理会二人,眼神中已多了几分坚韧。
三人沿着青石板大道再前行百十步,便见一座府邸立在大街尽头,那宏伟的宅地门前朱漆大门、青石阶梯,左右各镇了一只石狮,张牙舞爪、神态威猛,奕奕若生,正是段家府邸。
门前肃穆,没有人出来迎接,段亦晨闭上眼,灵识扫过,清晰感知到周围藏了数十个修为高深的好手,这些人均不隐匿气息,有恃无恐,显然都是执镜堂的人。段亦晨长吸一口气,令自己平静下来。
“段少爷,请吧。”
段亦晨作别二人,上前推开门,独自走进了这座他再熟悉不过的府邸之中。
整座段府府邸不大,虽谈不上有多奢华,却处处诗情画意,充满了变化。府邸阁楼均以古木木雕装饰,淡雅别致,在月光下显得静谧而又深沉;过了大堂,一条长廊沿着一条小溪自西向东,长廊两旁,从桃花夭夭到柳叶繁盛,从落红片片到梅花芬芳,层层分明,竟涵盖四季;到溪流尽头,溪水汇成一汪碧湖,碧湖周围便是一座座精巧的庭院,可见白雪堆砌在青石板上,但周遭气温恒定舒适,并没有起伏,属实奇妙,令人陶醉。
段亦晨眼下毫无半点兴趣注意这些景色,他穿过长廊,仍不见一个人影,急匆匆奔进周围的庭院中呼喊:“阿来!亦云!你们在哪里啊?”
没有人回应,段亦晨呆呆站在碧湖前,不知道段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寒意袭身,手脚冰凉。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丫鬟跑了出来叫道:“少爷,是您吗?您……您终于回来了!”
段亦晨连忙迎了上去,来者十六七岁,正是他以前的贴身丫鬟秋乐。秋乐双眼含泪,“哇”的一声跪倒在了段亦晨面前:“少爷,他们都说您……说您……说您被异兽给吃掉了……”
段亦晨扶起秋乐,忙安慰道:“傻丫头别哭,我这不好好的吗?我爹爹、亦云,还有阿来他们人呢?段府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秋乐擦了擦眼泪道:“少爷别急,老爷一直都没有回来过,至于小姐和来叔,秋乐也不曾见到,其余人都躲到了后院中,您回来可就好了,秋乐先带您去见三爷。”
段亦晨点了点头,段家虽在天掩城家大势大,但其人丁却并不如何兴旺,段亦晨娘亲在他很小时候便已过世,段寻啸又未再娶,至于旁系,便也只有段三爷这一支。
段亦晨跟在秋乐身后,走进一间庭院,便见庭院中有很多人站着在等着他,正是段家大大小小的家丁和丫鬟。
段三爷一家人坐在这些人中间,三爷左边是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少妇,却是段亦晨的堂嫂,手中抱着的瓷娃娃是段亦晨的侄女;还有几个和他年纪一般大小的少男少女,按辈分也要叫他叔叔;众人瞧他来了,眼含泪光,均兴奋不已。
段亦晨向段三爷行礼,他知自己的这位三爷早年受过重伤,行事痴痴颠颠,不明事理,便转头向堂嫂问道:“可岚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叫可岚的女子呜咽哭了两声,道:“亦晨,一个月前,天寻峰突然来人封锁了我们段家,说叔父叛出了天渊……咳咳,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不由分说,便封禁了段府,既不让我们出去,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好在他们见我们这一干人都没有什么修为,倒也不曾为难,我们就躲在这里,一直没有出去。”
“那我爹爹现在人呢?”
“我们也没见着叔父,段家出事之后,听说天寻峰已经拘禁了叔父,阿来听说后,便逃了出去,说是要去探探虚实,他一去不复返,我们就等到了现在,好在亦晨,你回来了。”
段亦晨又问道:“那亦云呢?彩云婆婆,你见着亦云没?”
彩云婆婆是段家的一个老奴,一直负责照顾段亦云,她忙凑到段亦晨身前,段亦晨扶住她:“少爷,小姐去哪里了,老身也不知道了,在他们封禁之前,就有人来接走了小姐,说是老爷的安排。少爷,您还活着,就是我们最大的安慰。”
段亦晨呆在原地,感到一阵茫然,段三爷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贼子,我段家人人都是顶天立地、为民为族的大英雄,谁敢欺我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