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普，你这精神气好像有点不大好，是怎么了？需要休息一下吗？”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加仑特雪山的山道上行走。
“塔塔”声非常轻微，是一脚踩到雪地里发出的声响。软绵绵、蓬松松的白雪如同毯子，被他们两个一脚一脚地踩实，发出的声音颇有点ASMR的意思，颇为悦耳。
下山没有一条专门的官道，只有这自然的雪山森林。
忽然，莫伦从脚下感受到了一股晃动，像是一个庞然巨物从脚下方经过，然后向着远处而去。
莫伦感觉自己如同一个渺小的蚂蚁从一个巨蛇身上的枯叶上经过。
然后，脚下寂静的巨蛇突然复苏，一下子从下方滑走。
这种脚下震颤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瞬而过，还是让人心惊不已。
似乎一个失脚，就会被颠到空中，从山上滚下去。
他连忙弯下脊背、沉下重心、马步屈膝、站定身子，那种悚然的感觉随着脚下波动的平息，也随之消逝。
莫伦又等了片刻，黑袍下的面孔写满了谨慎，并且环顾四周以备不测。许久都没有其他事情发生。莫伦可以确定，这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想到了什么。
「上山的时候，山腰雪乡村子之上，有矿场的铁路，列车跟个武士似的，身上披着严严实实的厚重乌黑色金属铠甲，风驰电掣、霸气侧漏。但是下山却没看见，是在地下吗？」
「为何铁路要安在地下呢?有什么特殊用意吗……」
这种问题显然也不是他能够思考的事情，毕竟他们对这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但是不管这个地方，还有多少疑点，此地不宜久留，那么只有离开后慢慢想了。
森林中的木叶声“飒飒”而起，暗夜中混在寒风中，如同神秘的低语。莫伦回头四顾的当儿，刺骨寒的雪花打在了脸上，让人的面庞和内心都变得僵硬。
白色的圆月从山顶后方爬了上来，皎洁的光芒从木叶缝隙中倾泻而下，帮助他们照亮了前方下山的路。
莫伦带着波普继续前行下坡。赶紧离开这里，是他们的第一诉求。
他们两个不是什么“上士”，只是难民。
他们刚刚趁着晶骑士和教堂外面的巨人们厮杀档口，以及放火烧了教堂之前，逃了下来。
山腰上的雪乡，可是第一个落脚点，他们的存在很可能露馅。
比如说那些大舌头的村民要是随便说了一句：“教派的两位上士，刚刚下来，在我们这用膳，特别满意。几位骑士大人要来试试？”
那就枣糕、药丸。
之前招待过他们的波罗多和他的傻儿子，虽然刚刚被莫伦“叮嘱教育”了一下。
而且，莫伦还特意警告（忽悠）他们不可泄露他们行踪。
但是，会不会暴露还是说不准的事情。
在到达下一个安全地点前，他们必须打起精神，一步也不能拖沓。
“修女……特蕾莎姐姐，为了我们死了……”
突然的话语声，从莫伦耳旁响起，打破了两者间的沉默。
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快速结霜，暗淡的夜晚，这冰雾，如同灰色的面纱。
小瞎子波普的说话声音很轻，语音清越中带着些许苦涩，这是一个女孩子在后悔难过时候才能发出的声音特点。
同时她的呼吸声很重。说话后深深用鼻子吸了一口。之所以不敢用嘴深吸，是怕喉咙被刀子般的寒气冻伤。
下山的每时每刻都在消耗人的体力，说话的节奏也断断续续，不像是正常交流时那么轻松自在。
但是如果细心的人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对劲。如果这个声音，是个男孩子的声音，结合他说话时的沉重心情，应该反而会更加低沉、含糊。
从某种意义上说上，女子像水，男子如土，颇有道理。
但是，此时莫伦思绪万千，想着如何落脚，防止被追上，以及下一步怎么做，反而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异常之处。
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莫伦听出了对方的语气低沉，于是用较为轻松的语气对波普内心进行引导。
这一举动，也是为了还原事情的经过，解答莫伦内心万千疑惑的一小部分。
“什么，你做梦了吧。我醒来后你不是和我一起的吗，到现在都是……除了看见教堂门口的火堆有点奇怪……”
“在你醒之前，修女特蕾莎，就在教堂门口等着他们了……”
“那金属架子和‘村长家的傻儿子’做的‘镂空菱形合十’手势，你不觉得眼熟吗？”
“教堂门口的火堆后，立着的……是处决异端，造成‘虚空邪祟’入侵的罪魁祸首后留下的炼金教派标志。”
“啊？类似于处决异端时候捆绑犯人用的那种，火刑十字架吗？！”
莫伦开始搀扶着小瞎子波普的胳膊，对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他们走了一个小时了，虽然不知道他多大，但是小瞎子波普还只是个孩子，在莫伦眼中。
在教堂当“被庇护者”的时候，小瞎子波普，特别能溜达，那是因为她能“听”间周围的一切波动，哪怕是空气摩擦的细小响动。
但是这附近的雪逐渐下大，风呼啸如狼，红松、白桦的叶子“刷啦啦”地响动只怕让她一时间也失去了方向感。
此时的她内心，或许就像一片漆黑的牢笼，摸不着出去的方向。
如同在一片迷雾缭绕的大海上漂泊。远处的景象既像是海市蜃楼，可是看起来又十分真切，让人心生向往，想要找到那里，那个迷幻又美好的陆地。
莫伦虽然一直以来都能感受到小瞎子波普内心的坚强，但是，此时也是叹了口气，一只手搀着她的左边胳膊，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右边肩头。
山风呼呼吹过，把身上的黑袍吹起，要是有人从后方看去，会发现波普那婀娜姣好的少女腰身，黑色背影轮廓。
黑色长袍恰如一条黑色长裙，被风吹过，紧紧和她身子贴合。
腿上方已经有些饱满，再上方是收窄的盈盈一握，线条分明。
而身旁的另一个黑色高了大一个多头的身影，就紧紧拥扶着她。
这倒也很像是个雪山童话中的画面。
像是银色月光下，雪山中行走的骑士和公主。
“可是，如果是处刑十字架，会有残骸的啊？那个架子前面只有灰了。”
莫伦脑海中出现了那种十字架上面焦黑色干枯的尸骸景象，为之一凛。
莫伦还是认真回应着，没有表现出任何波动。他需要波普保持精神状态，不然万一昏睡过去，可能就会冻死在山上了。
“炼金圣火，一种温度高到极点的火焰，只有教派高序列元老才能制造。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能够清除‘虚空邪祟’这种能够颠覆常识、常理的存在。据说那种火焰，能让一切物质在最小层面上崩解。”
“我看见了修女主动走进火焰，接受‘净化’，然后远远地看向我，微笑，她还叫我……”
声音沉寂下去，雪花翩翩而下，撒落在黑袍上，像是在两人的肩背上，附上一层洁白的羽毛。
波普停顿片刻，像是在回味当初的画面。莫伦反而觉得对方的身体和内心，平息了下来。
这说明，接下来的画面一定还有其他内容，她可能已经开始了思考。
只是这时，莫伦回过了头来，看向远处。
“躲躲藏藏的小子，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啊哈！还是被发现了！上士大人，我懂你的！”
背后远处的一棵白桦树后面，露出个熟悉的身影。和莫伦年纪身材相仿。栗色头发，中分刘海，背后输出一道马尾垂下。
深蓝色的眼眸，介于白色和古铜色之间的皮肤，英俊和自命不凡的得意脸庞，以及脸上不知道为何，多了个神气活现的奇怪表情。
他的眼睛瞥了一下莫伦搀扶的小瞎子波普，然后嘴角露出古怪（yindang）的笑容。
他二话不说，推出个滑板车一样的东西，示意莫伦坐上去。
这玩意多半是他们雪山专属下山工具，乘坐式滑雪板，还有方向盘和刹车干。
嘉尔洛坐在前方司机位置，示意为他们做司机。
一副前倨后恭的滑稽样子，又憋不住那脸上看向莫伦时候露出的奇怪（yindang）笑容的姿态，看起来格外欠揍。
但他这弯腰豁背的样子，又像是一个仆人。
莫伦心中冷笑一下，感觉有趣。
他和波普坐在了后排，然后假装着，忍住笑容，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咳咳，老司机，发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