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千初觉得心里难受。
要知道他们几个当中只有宋长堰最在乎灵根修为,他可以为了修为不耻下问,也会因为鱼千初占了大好资源却无所作为而感到生气。
而如今,却拖着这具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
萧渐行捏了捏她的手,劝道:“这是长堰的选择。”
鱼千初虽怨宋长堰变成这个样子,可是却明白,宋家迟早要为风星沉母子付出代价,只是她想不到宋长堰会如此决绝。
两人沉默一会儿便准备离开的,可刚一转身鱼千初就听见身后有“啪”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鱼千初被这声响吓得身子一哆嗦。
回身却看见绪华剑此刻躺在地上。
“绪华?”
鱼千初赶紧跑上前,拿起了绪华剑递到萧渐行面前,奇怪道:“师父,是不是绪华有事情想与我们说?”
萧渐行低头看了一眼,刚一触及,绪华剑忽然闪烁了两下,从剑身飘出一缕灵光落到地上,渐渐形成了人形。
绪华一袭黑衣立足在二人面前,只是愁容满面的样子看上去精神不大好。
对萧渐行行了一礼,又看着鱼千初点了点头。
鱼千初赶忙上前紧张道:“绪华!你有话想跟我们说吗?”
绪华伤感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张口说:“救救他。”
鱼千初所知道的绪华,从来都只会在乎自己的主人,她口中也只会有宋长堰存在,所以她现在说的他也只可能是宋长堰了。
只是…
鱼千初抿了抿唇,为难道:“宋长堰他…”
她想说自己无能为力,却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懦弱到连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绪华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向了萧渐行,她眼眶微红,略的哀求:“凡人也没关系,他好好的活下去就可以!他是好人,好人不该那么早死掉。”
萧渐行皱眉沉声:“他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风星沉不会饶过他的!”
这是鱼千初第一次看见绪华清晰那么激动。
上一世她抓宋长堰的时候,与她对过一次手,那时她虽恼怒,却绝不会如此激动,好像她就是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偶有树叶落到水面上,也只是激起一点点的涟漪罢了。
而如今,有人将她的篱笆捣毁了。
鱼千初抱着她的双臂,企图让她安静下来,道:“我知道,我怎么会眼看着风星沉对他再次出手呢?绪华,你听我说,我一定会尽我全力去拯救宋长堰。”
绪华稍稍回神。
“你放心,没有人要放弃他的。”
“…鱼姑娘,绪华一生只有一主。”
鱼千初心中激荡起千层巨浪,她很想当这句话只是器灵对主人的依赖,可是看着绪华的眼神她竟然从里面看到了些别的感情。
这和上辈子她跟鱼千初说的那句话是那么相像,可又好像不太一样。
绪华难道对宋长堰有了其他的感情?器灵对自己的主人!?
“你…”
她刚要说,萧渐行忽然将她拉住,把她将有说出口的话瞬间憋了回去。
见他冷道:“活着自然能做到,不过怎么活还得看宋长堰自己的心性。”
说完便拉着鱼千初走出了殿门,徒留绪华一人站定在大殿上。
歪着头似乎在回味他的话,喃喃道了声:“怎么活…”
她只是个器灵,活了千百年,可是自她有了意识开始,她只知道自己是绪华剑,她的使命是帮助每一任主人战斗。
她有过很多任主人,每一个都是非常厉害得修士,他们惩恶扬善,遇妖必出,都是她最好的伙伴,可是每一次他们死去的时候,绪华心中只有敬意和遗憾。
因为她知道,自己还能再遇到下一任主人,她并不在乎他们的死去,因为这代表着有其他新秀代替他们去战斗。
直到宋长堰七岁的时候指着她,跟姚风翟说:“它好漂亮,我可以摸摸它吗?”
那时候姚风翟对他还是很宠的,笑了两声,将绪华剑从墙上取了下来,递到宋长堰面前。
可他并没有立马接下,而是眼冒星星的看着剑身,觉得看到了世上最好看的珍宝似的,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摸着绪华剑的花纹。
那么轻柔,那么软。
那是绪华头一次被珍视。
好像,她不只是一把战斗的武器,而是一个人。
后来姚风翟看他如此喜欢绪华剑就把这把剑送给了宋长堰,宋长堰那时候特别喜欢这把剑,走到哪儿都带着她。
绪华便看着他从一个七岁幼童变成了身姿挺拔的少年郎。
他还是走哪儿都带着绪华剑,只是万不得已他从不会轻易拔出剑,也不喜欢绪华对他惟命是从。
他说过:“你是人,有自己的思想,别总是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会反抗吗?”
绪华不懂,因为她存在意义不就是帮助主人吗?
宋长堰又道:“难道我让你死,你就真的要去死一死?”
绪华想了想,说出一句:“绪华是灵,只会灵散。”
那次是她头一次看见这个少年郎生气,满脸通红,绞尽脑汁的想要说出一句反驳她的话,可是他看着绪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到最后只是丢下一句:“我讨厌你!”
绪华其实不明白讨厌是什么感觉,但还是被刺痛了一下,千年来第一次感觉难受是什么滋味。
她的人生只有按部就班的灰白,而宋长堰就像是她千百年来的一柱彩色的阳光,引领着她变成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而不再是器灵。
如今这束光快要暗淡消失了,她觉得害怕了。
一个器灵有了七情六欲,说来可笑,她只想要宋长堰一个主人了。
往后,绪华剑,再也没有其他主人了。
宋长堰沐浴的时候又晕了过去,黎九找到萧渐行,后者立马冲进了浴池将他从水底抓了出来,将他的心脏保住,并且注入了一些自己的灵力。
肉眼可见脸色渐渐有了气色。
但也只是暂时的。
等灵力在他体内耗光,他还是会变回那个病秧子的时候。
鱼千初候在浴池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萧渐行把宋长堰扛了出来,还赤裸着上身,胸膛有一条手掌宽的疤痕。
奇丑无比,暗红色的伤疤贴在皮肤上扭扭曲曲的,就像个硕大的虫子趴在上面似的。
鱼千初想起当日那把生了锈的弯曲匕首。
她有些不忍去看。
“长老,宋长堰他怎么样?”
萧渐行把他放下之后就被黎九护住。
萧渐行看了旁边侧身而立的鱼千初一眼,缓缓道:“没有性命之忧了,带回去好好休息,别再让他一个人出行。”
黎九点头,立马把人背在身上往东宫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