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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女孩的布娃娃(苏韵)

苏韵下了长途客车,走进了某个小城市的火车站里。

她第一次来火车站,火车站那么大,人那么多。她一开始去找售票窗口,就迷了路,在里面绕来绕去,越绕越糊涂,都不知道自己到哪个星球去了。

她多么需要帮助,想找人打听。但是这里每个人面如冰霜,不带善意,没有人愿意当好心人。

她离开家乡已经很远,开始初尝城市的异样气氛。这里再也看不到,乡下人们那种傻傻的单纯、不计后果的热心。

在这里,人性向恶,才能保护自己,人性向善,就可能受伤害。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真的是世间正道吗?

她好不容易发现了大厅里的平面布局图,通过辨认平面图,终于找到售票窗口。

没有出门的经验,为一个售票窗口,她来来回回跑,累出一身臭汗。

她开始排队买票,排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歪戴帽子的年轻小伙子跑到前面去插队。一个老年男人立即喝骂他,他骂年轻人没有一点做人素质,但他自己的语气一点儿也不斯文。

两个人争不到三句话,就打了起来。相互推来推去,又撞到了后面一个妇人,妇人立即跳脚大骂,结果又变成三个人骂成一团。

到处都有吵声,到处都有骂声。到了这里,人都变得易怒,没有耐心,友善荡然无存。为什么会这样呢?

苏韵好不容易买好了票,然后过安检,去找候车大厅。又是绕啊绕,上到二楼,才走进了自己的候车室。

到了候车室,她发现自己的脚都走酸了。

候车室人更多,挤得密密麻麻,简直没一点空隙。她拖着个行李箱挤来挤去,人家都冲她横起眼睛,仿佛都在嘀咕她,这乡下女孩好讨厌。

她只好单手把沉重的行李箱高举过头,不停的朝别人点头哈腰,对不起,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别人看她力气那么大,又无比惊讶,不敢再把抱怨说出口。

她又想要上厕所,于是小心翼翼的挤到卫生间去。

出卫生间,人太多,她不方便挤来挤去了,只好就靠墙站在那儿。

不料这儿聚着一堆人,都在抽烟,弄得乌烟瘴气、烟薰呛人,原来这里就是吸烟区。她只好抬衣袖遮挡住口鼻,忍耐着又热又闷的空气。

看来是自己不赶巧,正好碰上乘车高峰期。

她的火车还得五个小时才发车,她也不敢出去乱跑,怕迷了路回不来。她就那么呆在候车室里干等,不知道怎么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

挨了个把小时后,发了几趟车,乘客走掉一部分,候车室总算空荡一些,她终于在候车座上找到一个歇脚的座位。

她看见别人都在玩手机,玩得忘乎所以。可她没有手机,她无缘享受那种高端生活。她索性趴在行李箱上打瞌睡,这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她的身后传来两个人在说话,她不禁回头看一眼。那是一对父女,父亲三十多岁,女儿只有六七岁样子。

女儿不停的在跟父亲讲图书上看到的笑话,问她父亲是不是很好笑。

父亲却无心搭理她那些成年人笑不起来的笑话。只是“嗯嗯”的敷衍噪聒不休的女儿。

苏韵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过她对父亲的记忆真的很少很少。

她记得那时候,父亲经常在院子里教授大哥苏腾的功夫,那时大哥也才五六岁的样子,她总是会在旁边观看。

她笨手笨脚的也会跟着父亲教的动作去学习,可是父亲却叫她走开,说她太小了,还没到学武的年龄。她不听,哭着闹着就要学。

父亲没办法,只好顺了她,一招一式的也把动作认真教给她。

她每次学习完一个动作以后,就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武林高手。于是她就握着粉嫩的小拳头,照着父亲的肚子重重打去一拳。父亲马上会捂住肚子,大声叫着“啊,好痛好痛。”

她那时候,还真以为父亲都不是她的对手,长大以后才知道,那是父亲哄她的,只为了让她开心。

不知不觉眼泪就悄悄流下来,父亲是那样一个满是爱心的人,要是没死该多好。

她悄悄抹一下眼泪,就听到口哨声。

苏韵这一班的火车终于到点了,身穿制服的乘务员举着广播,引导乘客们开始进站上车。

乘客们一下子骚乱起来了,每个人都只顾自己,无视他人,争先恐后的往外面挤。背着行李的、拖着箱子的,抱着孩子的,跌跌撞撞、磕磕碰碰,跟马拉松赛跑,都力争夺得第一名似的,一时间,通道那儿乱成一锅粥。

苏韵也被人潮挤得身不由己,站脚不稳。她又看见了那对父女,父亲抱着女儿就走在苏韵前面。

大家开始沿着台阶走上二层。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还微笑着跟苏韵挥手示好。不料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小女孩不小心,手里的布娃娃一脱手掉下地,接着在台阶上弹跳几下,就一直掉下第一层去了。

“妞妞,我的妞妞。”小女孩一下哭喊起来,“妞妞”看来是她给布娃娃起的名字。

父亲回头看一下,眉头一皱,人潮这么拥挤,再下到一层去捡回布娃娃,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困难了。

他只好狠狠心抱起女儿继续走:“算了,爸爸再给你买个新的。”

女孩哭闹更凶:“不,不,我要我的妞妞。”看来,她对她的“妞妞”感情很深了。

父亲没理睬女儿,抱着她登上火车去了。“是你自己不小心,怪谁呢?不许哭了。”

所有人都没有理睬小女孩的心情,只有苏韵拉在最后面,默默走回去一层,把布娃娃捡了回来。

她拿着布娃娃走到站台上,然后找到了那对父女乘坐的车厢。她把布娃娃从窗口伸进去,递还给那个小女孩,小女孩还在伤心落泪,一看见布娃娃,立即破涕为笑。

父亲终于抬头,给了苏韵一个感激的目光。他显然是深感惊讶和不可思议,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心的人。

苏韵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后走开,登上火车,找到自己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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