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鸮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东海五鲛在楼下吵吵嚷嚷,喧哗了好一阵这才离去,他睡意全无,打开窗子透透气,今天是个阴天,过一会儿应该还会下雨,难怪尖细嗓门的翻江鲛一直在抱怨,不过这样的天气对于从小生活在岛上的周鸮来说已司空见惯,他拿出蓑衣和斗笠,正准备下楼吃早饭时,金氏夫妇路过他的门口。
金钟鹏说道:“咱们儿子是跟着周鸮被害,如果让我寻着,非千刀万剐了他不可。”
金夫人则劝道:“鹏哥也不要太冲动,或许……”再往后,两人下楼,周鸮也听不着什么了。
周鸮坐在客房的椅子上,倒了杯茶水,伴随着海涛的声音,他有陷入了昨晚的沉思,金氏夫妇口口声声说的儿子会不会就是小金呢?从外貌上来看,小金酷似金钟鹏,性格也和金夫人一样,细致,聪明。若是他的猜测正确,那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房间里喝茶吧,免得被认出,生出不少的麻烦。
周鸮把整整一壶茶水都喝了个干净,轻轻打开房门,偷偷听了一会儿,楼下没有了动静,金氏夫妇应该是走了,虽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过大家都忙着赶路,谁也不在乎这点儿雨水。
客栈的大堂只有周鸮一个人进餐,周围只有雨点的声音,他叫来店家问道:“城里看不到几户人家呢?”
店家将手巾打在肩上,不客气地坐在周鸮旁边,一副苦瓜脸,说道:“客官有所不知,最近一个月,咱们这儿发生奇怪的事情。有人在家好好的,第二天就莫名失踪了。”
又是失踪!周鸮问道:“你们没有去找么?”
店家说道:“怎么没有?山上,海里,都找了,可就是找不到啊。”
小金的影子在周鸮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随口问道:“你知道火民的事么?”
店家说道:“当然听说过了。”他轻描淡写地答了周鸮,随即转念一想,竟然满脸惊恐,说道:“您不会是说……?”他不敢再想下去,尽管他也不相信会有真实的火民存在于这个世界。
周鸮点点头,说道:“所以我劝你赶快舍了客栈,逃命去吧。”
店家苦恼地说道:“这么大个岛,我也没地方去呀。”
周鸮可不是给他一个人解决问题的,他另外买了些干粮和酒,并且多付了一个银币,离开客栈时对店家说道:“赶快逃命吧。”
周鸮消失在雨雾中。这座靠海的城市虽然不大,却是来往岛北北望城和岛南来仪城的交通要道,从前周鸮跟着韩光弥曾无数次经过小城,但没有一次让他感觉到这座城市是如此的荒凉,在这个季节,本应该绿油油的水田竟无人栽种,全成了灌满雨水的水洼。周鸮的马儿在小雨中似乎挺惬意,悠闲地散着步,周鸮骑在马上左右观察,乡村的房舍有的已经坍塌,即使没有坍塌的也是冷冷清清,没有人烟的迹象。
官道上还不算十分泥泞,如果这雨再下一阵,恐怕就难说了,于是周鸮快马加鞭,希望能在下午的时候赶到北望城。雨势渐大,就在周鸮赶路的时候,一口浓重的东海国口音喝道:“周鸮!”金钟鹏牵着马,和夫人站在官道正中。
周鸮心想:终究是没躲过金氏夫妇。他在马臀上加了一鞭,打算凭蛮力冲过去,他夫妇二人应该会让开一条路,谁知金黄夫妇毫不畏惧,两把金黄的宝剑剑指前方,雨水顺着剑刃像瀑布般倾泻下来。周鸮只好勒住马儿,问道:“二位大侠有何贵干?”
金钟鹏二话不说,脚尖点地,飞跃起来,宝剑直刺向周鸮。金夫人叫道:“鹏哥!”也跟着跃起。周鸮来不及解释,抽出“辟浪”,划开一道水幕,“当”的一声,两件名器迸出一道火花。
金钟鹏转身再刺,却被赶来的金夫人挡住,她说道:“鹏哥,咱们刚才商量好的,先问清楚了。”
周鸮也连忙说道:“是啊,二位请听我解释。”
金钟鹏啐道:“问清楚什么?是你害了我儿运正!”
金夫人上前说道:“不错,你自以为背对着我们就认不出你了,可这恰恰暴露了你。”
周鸮后悔莫及,不由得摸了摸脖颈处的纹身,那是一只很小的猫头鹰,睁着一只眼睛站在树枝之上,他现在觉得这个纹身火辣辣地滚烫,似乎是它出卖了自己。
金夫人说道:“周大人贵人多忘事,三年前正儿发配至此岛,我们夫妇二人每年都来看望,只是你不太注意而已。”的确,金氏夫妇每次上岛,都没有和周鸮正式见过面,也许金氏夫妇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周鸮。
金夫人继续说道:“猫头鹰的纹身是丹凤岛海贼周家的标志,我第一眼见就印象深刻,正儿告诉我们你对他很好,不让他去矿山做苦力,为此我们还很感激你。”金氏夫妇大门不出,江湖上的事情还知道的不少。
这时周鸮已下马,金氏夫妇没有打伞,浑身上下都已湿透,泪水和雨水顺着金夫人的脸庞滑下,周鸮都怜惜不已,他四下观察,不远处有一间废弃的民房,说道:“二位暂且避避雨,咱们好将事情说清楚。”
金钟鹏收回宝剑,让周鸮走在前面,夫妇二人在跟在后面。这栋房子看上去废弃了没多长时间,房屋的结构还完好无损,灶台上面有一口干净的锅,掀开锅盖,里面的食物已经腐败,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屋里家具简陋,但摆放很整齐,家具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主人离开应该也没有多久。
周鸮脱下斗笠和蓑衣,找了些柴草,在灶台里生起了火,屋子里稍微暖和了些,金氏夫妇找了几件主人家的衣服,换下了湿衣,架在灶台上烘烤。周鸮一边添柴,一边说道:“金大侠,昨晚你们和东海五鲛交涉的时候,我已认出你们,只是……”
金钟鹏说道:“只是你没脸见我们。”
周鸮说道:“小金经常跟我提起二位,说二位是……”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正好掩饰他因撒谎而红的脸,这个时候,尽量拣些好听的话来说。
金钟鹏“哼”了一声,说道:“你不用说些好听的话,正儿被你害死,这账该怎么算?”
周鸮说道:“二位请听我解释。”
金钟鹏抄起宝剑就要拔剑,金夫人及时制止,对周鸮说道:“你身为岛上守备将军,对自己的手下却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也不怨鹏哥动怒。”她性情温和,给周鸮一种安全感。
周鸮说道:“二位有所不知,近几个月来,岛上接连发生矿工和村民失踪的事件,小金聪明机智,于是我就让他去查找线索,谁知他竟跑到了丹凤山上。”
金钟鹏怒道:“这么说,怨我儿去错了地方,自找的?”
周鸮说道:“金大侠,在下断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认为小金一定发现了什么,却不幸中了……”他不确定所谓的火民是中了蛊毒还是某种功力。
金夫人说道:“我们接到消息,说正儿是被火烧死的,是这样么?”
“接到消息”?接到谁的消息呢?周鸮皱眉说道:“那天的情况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当时正下着雨,一般是不会着火的,所以我怀疑小金成了……火民。”
金钟鹏怒道:“你少糊弄我们,火民只不过是传说罢了!”
周鸮的辩解是如此苍白无力,于是他从衣兜里掏出小金最后遗留的物品——他的名牌和那块晶凤石——交在金夫人手里。
金钟鹏一把夺过,问道:“这是什么?”他举起晶凤石对着亮光仔细看了半天,说道:“是晶凤石?怎么?想用钱打发我们?”晶凤石极其稀有,在昆仑大陆是价值连城的宝石。
周鸮说道:“这是小金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晶凤石应该不是他随身携带,而是他的燃烧的身体转化而成。”虽然不忍,他还是把小金死时的惨状简略说了。
金夫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金钟鹏对这块自己儿子身体凝结成的晶石半信半疑,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说道:“你胡诌一个故事,让我们怎么相信?”
周鸮说道:“不瞒二位,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我此次亲赴北望城,便是要找出其中的原由。”
金钟鹏奇道:“北望城?那里能找到什么?”
周鸮说道:“火民。”说完了他也奇怪这个念头是怎样突然闯进他的脑子里的。
金钟鹏一拳砸在木桌上,金夫人擦干眼泪,平复了情绪想了一下,说道:“正儿变成了火民果真是你亲眼所见?”
从周鸮的眼神中,金夫人得到了答案,她跟丈夫说道:“鹏哥,宁可信其有吧。”
金钟鹏一听,立即火冒三丈,怒道:“一派胡言!”
金夫人说道:“鹏哥,我也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这里。”
周鸮说道:“小金的死,我也很难过,所以我打算去北望城寻找答案,给小金讨一个公道。”
金钟鹏冷静下来,自己也想到: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看着周鸮宽大的后背,这个人曾将宝剑插入了儿子的胸口,可如果正儿真的变成了恐怖的火民,这一剑未免也是对儿子最大的解脱,想到这些,金钟鹏头痛欲裂,终于,他说道:“好吧,姓周的,到了北望城,我们便要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