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之上和树梢之下简直判若两个不同世界,同样是黑夜笼罩,树上还是有一线光明掩映,附近的崇山峻岭高底起伏尽可分辨。树下却阴暗到了极致,繁茂的枝叶完全把那丝本就微略的光明拒之于外。
周公达一时成了惊弓之鸟,不知道密林里设置了多少类似的机关。余悸之下只得遁着山嵿树梢跳跃而前,每次起落也就在五六尺之间。尽管这样没有什么把握找到地洞的秘密,他还是遏尽心力,在每棵落脚点略为逗留,凝眸由近而远观察一阵。哪怕是风吹树摇,夜鸟惊飞,都会停下来确认一番。
跃跃停停前行了五里之嵿,来到了穿岭而过的官道峭壁边,耗时已花费一个多时辰。他侧耳聆听不到有马蹄之声,便不急于滑下路面,坐在崖边靠着一棵树身休息等候。下午时间绿林道喽啰抛落的粗索尤在,随风飘荡发出嗦嗦之音。有股异味腾散,似血腥。
他想象着姜思燕、方蓉全歼数十名喽啰的惨烈画面,一忽儿脑海里又跳出和夏侯大哥并肩作战的金戈铁马……也许是今晚赶了百多里路程,敲壁攀壁纵越密林下来,确实有点劳累。倚崖傍树的周公达不觉眼皮沉涩打架,没过多久便合帘进入了梦乡……
唤醒他的是一阵绵密悠长的呼啸声,震彻山岗仿似两军阵前吹响的号角,冲突奔袭万马奔腾……是少将军回来了,周公达跳起身来冲夹岭的官道下回应了一声,便欲掇绳而下,传来少将军洪亮的声音道:“贤弟勿用下来,暂时在上面等着,我马上就上来。”
姜思齐不明不白的跟秃头老者打斗多时,早误了和周公达约定之刻,便火急火燎的快马加鞭往回赶。黄骠马脚力雄健,就算不夸它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之能,这区区往返二百里路程还是轻松易达。到了约定的山巅岭道,姜思齐四望不见周公达身影,便长啸相召。听到峭壁上的回应,知他无恙自是大为高兴。
回程路上不断回想着吴通的描述,他能确定地道的出入口就在那片光滑的石壁之下。至于找不出洞口的原因,可能就在铁架上巨大石形圆柱之上。姜思齐不急于解开这个疑团,根据吴通在地道前行二里看到通风口,后来又从那里爬绳梯上到地面,陆面岭巅向上游走了三里,再沿着绳索滑落四五丈高的峭壁来算,应该就是在这段岭道着地了。
目前最主要的是找出那棵内壁掏空的樟树,从那里进入地道,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秘密之境将不攻自破,兄妹之危更有望清除。姜思齐跃离马鞍借助绳索毫不费力的登上崖顶,周公达已在上面接应他落坐。相对关望数眼,姜思齐问起踩探的情况如何?周公达略现愧色,实情告之经过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姜思齐沉吟一会问道:“你在岭巅树梢跳跃而过,在中途有没有发现一棵很大的香樟树?”伙计顺哥儿所说名贵树材,其中就包括这种香樟树,盛产于庐陵地带,邻近有一县城便以此树为名。这个季节枝头产籽,更是芳香馥郁。周公达回味道:“我因惧怕林内暗布的机关厉害,不敢下树观察。岭巅粗硕的树木不少,我不识得那种是香樟树,仅辨得出好象有松树……但有一段距离似乎有一种相同的树种,散发的气味浓香扑鼻。我曾好奇的抓过一把枝叶闻过,枝叶带籽那香味更是沁入心脾,不知是不是你指的香樟树?你要找它却是为何?”
难为话不多说的周公达破例长篇大论,姜思齐兴奋的道:“不错,应该是它,店小二说过樟香刺鼻……我也不识,可惜当时没有详问……”他不待周公达再问,便把夜来赶至松山镇,找到酒楼恰巧摸入俩名小厮的住房,得他们指引寻至老板娘刘翠花的小楼,逼问出她们通匪的始末,擒拿店小二吴通回程,路遇禿头老者狠狠打了一架,自己莫名坠马……姜思齐从头至尾简略说了一遍,听得周公达即惊且忧。
惊的是神妙的秃头老者武功之强,他们并没有朝过相,更猜不透他的来意来历。忧的是少将军中了暗算跌下坐骑,虽说贵体无甚异状只怕没那么简单。姜思齐笑道:“别大惊小怪,我试着调运过一周内息,各个穴道并没有一丝滞凝不适。我想暗袭我的可能就是和老者一起的那位老太婆,使用的也应该是极为厉害的迷药之类。大家无仇无怨,既然救走了店伙吴通,他们犯不着伤害我性命,便让我药性自解自去。”
话虽如此,可有些疑点姜思齐都觉得难以自圆其说,纯属为了安慰周公达别为自己担心而已。这时候他也没有过多的时间为自己考虑,不知不觉间已度过了漫漫长夜,东方泛起了一片鱼肚白色。四周景致在晨曦薄雾里渐渐清晰,姜思齐见岭嵿上现出了三条小径。他越近每条小径前仔细观看一阵,最后选择了正中小径可安全通行。
周公达不解的道:“左右两边小径虽然现不出脚印,但明显是多人进出踩得溜光通达。而中间这条却草长过膝,乱棘杂藤拦路,一看就鲜有人出入。少将军为何偏选择当中而行?”姜思齐道:“这等荒山野岭,本就人迹罕至。但盗匪为了打劫过往行旅,自己难免要上下进出。他们出入定然将一切机关消息的触及枢纽关闭,事后再重新打开。常人自会认为顺着他们的出入路径,当是安全不过。殊不知盗匪早有防备,这就是兵法所云虚者实,实者虚耳。”
周公达兀自存疑,嘴上没说不信脸上却显得大大的不以为然。姜思齐笑笑,从身边拗断一棵小树取尺来长一段,走到左边小径口,猫着腰将树段向里投进。树段似风车般旋转跳撞着路边几棵树身,在两丈许处被外物所阻跌落,突闻“嗤嗤”之声不绝于耳,百数支尖锐的竹箭自小路两边对阵排射,入木三分箭羽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