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习儒继续默默承受这停不下来的指责,啤酒瓶见底了,才苦涩地开口,“她不要我,她的猫还有前男友都比我重要。”
这语气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柳江安慰道,“猫比你重要我理解,但前男友绝对不可能比你重要。我和那谁都来来回回复合十来次了,就没见过她搞过复合那套,每次都恨不得把我绑走不让我去求复合。唯独对你,回头求你都好几次了吧?她有多要面子你不知道吗?你都不知道她现在谈恋爱多变态,每次分手要等对方不用加班的周末才提,说是让人有个时间缓冲,不影响工作,这他妈谈恋爱还是商业合作啊?”
安习儒已经听厌他人口中姜嘉莉有多爱自己,因为他目前为止都不曾真实感受过,“所以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把我推给这个变态,都不怕失去我的吗?”
柳江嘿嘿笑了一声,“也怕的,但你他妈活得一副不再相信爱情的样子,我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么你俩就成,要么彻彻底底地掰了你也能早点解脱。”
安习儒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柳江,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所以在你心里,她也比我重要吧?”
柳江对这种说法表示不屑,“你咋跟个小学鸡一样,这也能攀比,都很重要啊,十年来我夹你们中间容易吗?你们也只有想套我话的时候才找我吧?搞得我像是你们爱情游戏里的npc一样,只有剧情需要推动的时候才出现一下,摸摸你的良心,我们之间真挚伟大的革命友谊不需要努力就常青的吗?”
这话怎么听都虚假又矫情,“男人之间讲什么努力,我要是不在意你,能让你这么一次次坑我?”
这么说也有道理的,毕竟安习儒对姜嘉莉,连名字都有过激反应,大学因此硬生生逃了两年的课,第一次坑他之后还被冷处理了两个月。念及于此,柳江讨好地敬酒,谢他多次不绝交之情。
话说到这个程度,安习儒觉得这是个合适的时机,问出困扰多年的问题,“所以她都是怎么说服你一次次坑我的?别说什么你也是被坑的,她是什么德行你比我还了解得透彻。”
柳江挠头想了一下,组织了下语言,如实回答他,“第一次是刚毕业吧,那次确实是被坑的,就你让我还她书和羊城通没多久,当时她和初恋分手也小半年了,你还让我给她送东西,我以为你也有这个意思······”
显然安习儒当时不是这个意思,也许是心有歉意,柳江“吨吨吨”自罚了一瓶酒,算是为当年的年少无知道歉,“第二次好像是三四年前?,我记得她那时在国外都快两年了。虽然她也不说,但我觉得她应该是太寂寞了,说是想找个回国定居不再漂泊的理由,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应该看开了,毕竟你也一直单身无欲无求,好像在等着她回来的样子······”
显然安习儒当时也没有看开,眼神示意柳江继续自罚,但柳江不乐意了,嚷嚷道,“要喝也是你喝,你都不知道,那次拒绝姜姜都要伤心死了。本来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国外无依无靠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你,惨遭拒绝又消沉了小半年,靠着抗抑郁药才熬到回国的。倒也不是她和我卖惨博同情什么的,我后来不是和那谁分手精神恍惚嘛,过马路连红绿灯都不看,她二话不说非拖着我去看心理医生才和我说这件事的。”
其实活在这个社会,现代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焦虑和抑郁,安习儒作为一个老派传统的硬汉,他的偏执在心理医生眼里又何尝不是有病。安习儒深呼吸掂量了一下,对这种事不予置评,耸了耸肩,将手里的酒一饮而空。
柳江表示满意,“第三次多多少少算是我坑你吧,也比你认为的要早得多。其实她写作之后整个人状态好很多,你别看她熬夜熬得面容憔悴,苍白得跟个鬼一样,没有社交没有生活很惨的样子,但心理上健康了不少,连猫都敢养了。我记得她回国后没多久,我有天约她下班喝酒,等了很久都没见她来,迟了大概一小时才到的。她跟我说她下地铁后上错公交了,那辆车是临时支援的,她上车的时候顾着听歌没注意看,最后只能在一个相对比较远的站下车走路过来······”
感觉自己怎么都描述不出当时的意境,柳江指着路比划起来,“你想象一下,每到周五晚上,广州就没有不堵的路,到处都是灰尘和尾气,姜嘉莉就这样走在路上,满眼都是路边长得又细又秃的树和不耐烦的车,连走在她前面的女生,头发干枯,身材比例也不够好······你也知道她那个挑剔的性格,心情一差,什么都容不下,我以为她到了之后要骂我选这么远的酒吧,骂司机没多加提醒或者骂自己粗心没看清公交的支援牌。但是她那天坐下来喝了一杯水,语气很严肃地和我说‘柳江,我觉得今天很奇怪,那一路走来一点都不急,也一点都不累,全身好像有很多力气,却一点都不愤怒,也不介意穿着高跟鞋走一千米,看见前面那个女生,想的也是她步履轻快一定是有想尽快相见的人······’”
柳江把安习儒的注意力从街上拉回来,掰正他的脸四目相对,让他想象自己面对的人是姜姜,按照当时的场景演绎起来,“她就这样看着我说,‘柳江,这个晚上我觉得自己久违地拥有爱人的力气,我有自信能逗他笑,讲冷笑话烂gag也好,互相挠腋窝也行;我可以忍受他给我起油腻的昵称,宝宝北鼻bb什么的;如果他是个二次元死宅的话,我甚至可以在他生日勉强克服一下羞耻心cos他二次元的本命;我保证吵架也坚持到底,绝对不在一开始就甩脸走人······”
柳江还沉浸在自己的表演,松开安习儒的脸,感叹道,“我以为她很快又要交新的男朋友了,没想到一直没动静,直到我说你年后可能回广州工作,她才说自己要追你什么的······”
安习儒可不是什么二次元死宅,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在一段关系中光是在吵架中坚持到底也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丝毫不为柳江的深情演绎所打动,徒留柳江继续感叹,“虽然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很伟大的事情,但是那晚我听得莫名感动,我和你说,这死丫头就应该当作家。”
安习儒耸肩却表示着认同,“对啊,嘴皮子还特别能叭叭,谁都吵不过她,当作家最合适了。”
柳江深有同感,一脸认真,豪情壮志地举瓶相敬,“那这瓶就敬伟大又刻薄的姜作家。”
安习儒摇头轻笑,却顺着他的戏,将瓶中酒一饮而空。
以往喝酒都是把安习儒灌醉,这下该说的话都点到为止,再说下去难免遭人厌倦,酒喝着喝着就没意思了,柳江又不想真的和他讨论***,起身去买单,安习儒突然也有了急切想证明的事情,酒兴尽失。
柳江道别前还很是唏嘘,“好几个月没见姜姜,还有点想她,我们以前喝酒,都是半夜打电话让她出来数酒瓶子和烧烤签,还能和老板讨价还价抹个零头什么的······”
安习儒回到家,看见玄关柜子的早餐被收走,纸条还在,和早餐一样每天换着花样,攒一攒也有一小堆,他每天路过都假装没看到上面的字,反正也潦草难辨。安习儒喝了近半打啤酒,急切地去厕所解决个人问题,事后放松下来,洗完手发现脚下踩着一张门垫,身后马桶底下也有张一样的。蓝黑色的小垫子很难看清,换个角度确实在灯光下看到有一两滴液体,整个洗手间也没有明显的异味,伸头往浴室看,排水口确实挂着一两根没冲下去的长发。奇怪的是,安习儒不曾注意过生活里竟然存在这些细节,也不曾为此困扰过,更没想过有生之年会因为看到污秽之物而由衷感到愉悦。也许他确实如柳江所说,光停留在精神层面上的风花雪月、不曾爱情的终点其实在柴米油盐这些细微之处。
既然爱情是更为具体的东西,我们也具体地相爱起来吧。
回忆和思考完这么多,全然不知当下是半夜的几点,姜嘉莉就在触手可及的旁边睡得很沉,不曾知晓发生过什么,更不担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感情中如此恶劣的人竟然也能安然入睡如孩童,除了规律的呼吸,一动不动,全身都散发着乖巧的气息。安习儒细细把玩着一缕发丝,闻着甜甜的发香也终于睡去。